第85章 老人的故事
作者:肉骨头      更新:2020-04-10 05:18      字数:2141

“孩子,过来些,离火近点儿,暖和。”

老人又折了一段柴火,放进了火堆里,跳跃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借着光亮,阮绵绵打量着老人。

他的脸上满是褶子,纵横交错,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掖了掖破旧的夹袄,仍然有不少棉絮从裂口中跑了出来,他将手捂在袖子里,紧紧的揣在怀里,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抿了抿干涸的唇,咧了一个笑容,昏黄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小姑娘,看你这穿着,这打扮,不像是穷人家的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半夜到这儿破庙里头来了?”老人慈爱的说,僵硬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打扮?

阮绵绵低头瞧了瞧自己,确实,大帅府的东西,能差哪儿去。

别看身上衣服的料子薄,可却是极御寒的,即便是站在凌凌寒风之中,她也不过是微凉罢了,这么说来,这衣服,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也难怪老人心中有所顾忌,有此一问。

她伸手烤着火,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儿,我一出门就飘雪了,一眨眼就到破庙前头了,大爷您呢?”

阮绵绵微微一笑,朝着老人望去,却瞧见他身旁的草垛上有一个包袱,包袱旁边坐着一个精致的木偶。

乍一眼瞧去,俨然像是活的,她穿着一袭红衣,用彩丝织就,一头绵长的乌发垂于脑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对未知的世界充满期待,一张樱桃小口微微上扬,嘴角还有一点黑痣,简而言之,就是萌萌哒!

不过……

这木偶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我卖艺到此,没想到赶上了暴风雪,走不了了,就进了这破庙,收拾了点柴,点了个火,好过一·夜,明早再走。”老人搓了搓手,呵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阮绵绵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她从腰间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出门去找陆千钧的时候从桌上顺的桂花糕和核桃酥,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她打开来,自己个儿拿了两块,剩下的都递到了老人的面前,“大爷,天寒地冻的,您吃一些吧!”

“额,这……谢,谢谢……”

老人连声道谢,双手捧着手里的糕点,眼中不禁泛起了雾气,用颤·抖的手指,拿起一块,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多少年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枣泥儿的香味。”

“小时候?”

“是呀!太久了,可这个味儿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说到这里,老人苦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会心的笑意,“小姑娘,你这糕点,我不白吃你的,要不,我给你唱一段戏吧!”

“唱戏?好呀!”阮绵绵笑着应道。

“好嘞!”

老人从怀中找出一块白手帕,铺在草垛上,郑重的将糕点放在手帕上,阮绵绵微愣,没想到穿着如此落魄的老人,竟然会有一块上等湖丝的手帕,瞧这折痕,一定保存的相当仔细,莫名的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不过几块糕点,哪里用得着这样。

盘铃声起,锣鼓炸裂,声声铿锵。

伴着喧嚣的笙箫,老人提着木偶落在一方戏台前,他虽然穿得破落,这当做戏台的匣子做工却十分考究,幕布上绘着山水,细致到片叶可见。

那小人儿在老人的手中,灵活跃动,伴着火光,映着红衣,老人一牵,她舞如飞,老人一引,她懂进退,好似活了一般,栩栩如生。阮绵绵目不转睛地看,老人咿咿呀呀的唱着词儿,嘶哑的嗓音,清脆的竹板,悦耳的锣鼓。

一个人一张嘴一个木偶人,却将一个故事演得活灵活现,在那娓娓的唱词中,她听见了号角,看到了风沙,感到了爱恨,闻到了情仇,贪嗔痴慢疑。

她听过歌剧,听过话剧,京剧……却从来没有听过木偶戏,这种技艺早就淹没在时代的洪荒之中,踪迹难寻。

震撼。

除了这个词,已经找不到任何字眼,可以形容她此刻心情的了。听着听着,阮绵绵不禁红了眼眶,自打她进门的时候,就发现破庙东边那个角落里躺着一个人,穿着灰白破旧的夹袄,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的拽着一个穿着红衣的木偶。

是的,面前这个手指翻飞,面色红润的老人已经死了,他的身后没有影子。

冻死了,在落雪的那一·夜。

阮绵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灵魂,寄居在这个破庙不愿离去,心里却有一股遗憾油然而生,如果那天有一个人像她一样,路过这座荒废的破庙,或许老人就不会在饥寒交迫下死去。

一曲终了。

老人羞赧的笑笑,将木偶放在手边,不时爱·抚,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收了三尺红棉毯的戏台,又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唱完了戏,阮绵绵听过他的戏,好似他们的关系便近了一些,老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大爷,您唱得真好,您怎么会学木偶戏的?”阮绵绵问。

“这牵丝戏,我唱了一辈子了,要是还拿不出手,那真就白活了。”老人笑着说,抖了抖手帕上的细屑,又原模原样的折叠好,放回怀中,靠在草垛上,便开始说起过去的事儿。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总是贪玩儿,一听这盘铃声就知道是那演牵丝傀儡戏的卖艺人来了,便巴巴的跑去瞧,那时就想,这三尺红台咋就这么好看,这傀儡人,怎么就那么讨人稀罕,一高兴,就学了起来……呵呵……”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怀念,阮绵绵看着他眼里的泪光,认真的听着。

“后来呢?”

“后来,呵呵……家里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用。最后也就随我去了,我学了前半生,演了一辈子,也浪荡了一辈子,靠着一双手脚,行遍这山山水水,到头来只能在这破庙落脚。”说着,老人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语气有些哽咽。

“您没有家吗?”阮绵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