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万籁俱寂。
书房里,传来留声机断断续续地吟唱,夜上海。这是一首极尽奢靡的曲子,此时听来,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陆千恒提笔许久,却迟迟不曾落笔,直到一点墨跌落在洁白的宣纸上。他才从神游中抽离,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只字未写。
上好的徽州宣纸,只因染了一点墨,就要被丢弃,实在可惜,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写点什么。
他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笔,不由得叹息,放下一支笔容易,放下一个人却是那么难。
阴山,呵!
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之中,既定的一个征服目标,他渴望热烈的人生,而不是让时间停住,失去灵魂,做一个活着却已经死去的人,所以即便是知道自己斗不过陆千钧,也要抗争一回,让所有人看到,不是只有陆千钧,才是陆家的儿子。
这样才不可悲!
笃笃笃——
门被敲响了,陆千恒收起哀戚之色,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淡淡的说:“进来吧!”
言罢,门起。
一个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袍,头发花白,一双眯缝眼不大,却很精神,瞧着透着一股子精明,如果不说他是个军人,要说他是谁家的账房先生,应该也有人信。
进来这么一人,在陆千恒面前站定,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说:“李忠见过少爷。”
“嗯!”
陆千恒满意的点头,此人没白瞎这张聪明脸,他不称呼自己大帅,因为他陆千恒不是军人,这个称谓不合适,也不叫他二少,因为二少前头,必然有一个大少,而是直接称呼少爷,如此一来,既规避了前两者的尴尬,又体现他的身份。
“少爷,有一些事儿,需要向您汇报一下!”
“说!”
陆千恒端起一旁的茶碗,轻轻地呷了一口,满意的点头,放在一边,静候他的下文,李忠心气儿灵活,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少爷,陆千钧已有计划,他打算跟属下里应外合,直击北门,让冥界援军佯攻南门,属下认为咱们应当集结人手去往北门。”李忠低头,谦卑地说。
其实,最后一句,他大可不说,着陆家兄弟相争,他的心中自然是有些偏颇的,单论能力,陆千钧自然是略胜一筹,可若是看手段,还是陆千恒城府更深一些,加上最后这一句,若是陆千钧赢了,自己好邀功。若是陆千钧输了,那他在陆千恒这里也算是建议有功。
陆千恒挑了挑眉,分析这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攻北门,佯攻南门,陆千钧的算盘会这么简单?”他显然有所犹疑,鉴于自己对陆千钧了解,他不是一个会用如此简单暴力,直击目标的方式达到目的的人。
也许……
“将兵力调集到南门。”
“为何?”
李忠有些茫然,陆千钧打算佯攻南门,把兵力都调往南门,那不是北门虚空了吗?不知陆千恒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他心中一急,便斗胆问了出来。
“以我对陆千钧的了解,第一,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你,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把计划提前告诉你,然而你现在知道了,那只能证明一点,这是一个假消息;第二,陆千钧的手段,绝对不会这么简单,除非暗藏玄机。”陆千恒勾唇一笑,胸有成竹地分析:“所以他说佯攻南门,无疑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他好见机行事,再者从南门出去,能够立刻跟冥界的援军取得联系,是最快突围的方法。”
“少爷英明!”
李忠俯首作揖,说道。
“下去吧,通知下去,将所有兵力全部调往南门。”
陆千恒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李忠倒也十分识趣儿,躬身后退着出门去了,将门带上,心中便想,这兄弟二人一比,这陆千恒着实有些嫩。
当年疆场之上,陆千钧可是以变幻莫测著称,多少人皆因他的兵法如神而甘拜下风,想摸透他的心思,难以登天啊!
陆千恒,还是个娃娃。
李忠一边摆头,一边离开了书房,自此他再也没有进去过,也没有能够等到见证这一场对决的输赢。
——
宁致斋。
小溪流水,落花翩翩,点点缀入其中,宛如玉带上镌绣的文锦。
如此良辰美景,却有一人,无心观赏,她踮着脚尖,偷摸的潜进了院子,四下张望着,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她要去取几件衣服,来来回回就这么一身,她都觉得自己快馊了。
那股子味儿,自己都已经无法忍受了。
没想到,陆千钧那个变·态,还将头埋在她的怀里,一个劲儿的笑话她是一个有味道的女人。这让阮绵绵大为受伤,老娘当年也是一个倍儿香的萌妹子,是来了阴山之后,才改走邋遢风格的。
于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阮绵绵做了一个惨痛的决定,回来取衣服。
趁着陆千钧在商讨阴山大计,她还准备洗个热水澡再回去。
“这年头,要是能有个行李箱该多好啊!”
她正专心往前走,嘴里还嘟囔着。
刚跨过门槛,她就感觉浑身一个激灵,周遭的气温顿时骤降十几度,阮绵绵四下一瞧,只觉得眼睛前头蒙了一层纱,透着一股朦胧之美。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周遭是老上海风貌,马路上行人寥寥,只有汽车碾压过的车辙,远去的脚印,以及电车叮当的鸣叫声。
阮绵绵惊呆了,她竟然穿着夏末的单衣,站在隆冬的大雪里,漫天飞舞的雪花,落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直哆嗦,双手环抱自己,毛孔急剧收缩,连脚都不敢抬。
这究竟是哪里?
她不是在宁致斋吗,怎么一下就跑上海滩来了?
此时,一辆黑色的汽车,正朝着阮绵绵迎面驶来,她以为会被撞飞,结果汽车直接从她身上穿过,然后缓缓地停下,从车上伸出一双军靴。
阮绵绵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双靴子的脚后跟上,隐约有一个陆字,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