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
满院的绿草如茵,在盛夏的骄阳下,尽情燃烧纯粹的生机,可在葱郁的树杈上停着几只通体全黑的乌鸦,低声地鸣叫着,感受到人类的视线,便扑啦一声,四散飞去。
冗长的楼道,大约有几十米长,不宽也不窄,可是却是人来人往。
医院这么热闹?
有人站着,有人坐着,有人哭着,有人说笑,有人靠在窗边看风景……
狭窄的楼道,宛若分割了悲欢。
轮椅缓缓而行,在人群之中穿梭,阮绵绵抬眸细瞧,有些人满面病容,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他们踮着脚尖轻飘飘地游荡着,有的人虽有病容,却面有光泽,脚步迟缓但笨重,好像在地面拖行。
心中虽有疑惑,她却也没有多问。
一番折腾之后,阮绵绵做完核磁共振,正巧路过一间病房,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听得浑身一颤,这就是人世间最痛苦的生离死别吧!
亲人离世,爱人死别,大多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人们常常有美好的心愿,就是期盼着来世,带着美好的祝愿,可真的有谁见过来世吗?反正她不信。
阮绵绵看着哭到昏厥的亲人,他们口中说着舍不得,眼泪止不住的流,却不知道每一滴都是对逝者的牵绊,病房里的哭声,由远及近,亲人们护送着逝者的遗体,从病房中走出,每一个人都默默无语,暗自垂泪。
可在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年纪大约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微胖。他穿着病号服,面目苍白,形容枯槁,头发蓬乱,就像是杂草一样,神色冷漠,眼神中多是戏谑,仿佛在看一场戏。
他就站在那群人里头,却又跟那群人格格不入。
阮绵绵怔怔地看着他,秀美渐渐拧拢,心中不禁冒出疑问。
他是谁?
也是来送别死者的吗?
可是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悲伤呢?
忽然,那人好似察觉的阮绵绵的目光,猛地转头,瞪向她,吓了她一跳,连忙收回打量的视线,尴尬的讪笑一下。她发现那个中年男人的眼底有一片乌黑,嘴唇发紫,看得人瘆的慌。
楼道是狭窄的,为了让运送遗体的担架通过,阮绵绵的轮椅不得不贴着墙避让。就在担架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将蒙在死者身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张黑青色的面孔。
是他!
阮绵绵瞳孔一缩,只觉得喉咙发干,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本就冰凉的手脚,越发的寒气逼人,身体不住地打哆嗦,站在她身边,能轻易的听见牙关碰撞,发出的咯咯声。
躺在担架上的,就是那个人堆里的中年人。
他已经死了!
那她看得到他,是不是她也已经死了。
如果她还活着,她为什么能看到灵魂?为什么她会感觉不到痛,甚至连心跳都时有时无?
如果她死了,那她为什么还有呼吸?
还是说,她现在就是一个会呼吸的怪物吗?
无数的疑问,想得她脑仁发胀,翻江倒海一样的疼,心口发紧,呼吸困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不知在某一个瞬间,就要炸裂开来。
“绵绵,你怎么了?”
“我……我……见到刚才那个去世的人了!”她一字一顿的说。
欧阳心里一沉,凝视着她面无人色的脸,神色慌张,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抿着唇角不说话,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他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可自从阮绵绵出车祸之后,他开始有些动摇了。
“我们回去吧!”他说。
“好!”
阮绵绵艰难的吞咽口水,手紧紧的抓住膝盖上的毯子,眼神慌乱,急·促地呼吸着。
拐过转角,那条一眼可以望到头,明亮的走廊,此刻就在她的眼前,显得那么的冰冷和阴森。那些忽明忽暗的面孔,那些踮着脚尖走路的人,原来都是游荡在这个世界上不肯离去的灵魂。
他们是鬼!
阮绵绵低着头,不敢睁眼看他们,几乎要将头埋进胸里了,手脚不住的颤·抖着。阴冷的风,穿堂而过,阵阵寒意从后脊梁冷到脚底板,“快走!”
“好!”欧阳见她身体不舒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说实话,他也觉得这条走廊有些诡异,再看阮绵绵的模样,心里就更别扭了。他叹息了一声,迈开长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回到了病房。
如果……
他们有稍稍的回头,就会看到一个穿着湖蓝色军装的男人,站在走廊的另一端,面色阴沉的扫过那些游·走的灵魂,突如其来的威压,让所有的鬼魂匍匐下跪,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触怒了他。
而这个蔑视众生的人,就是陆千钧。
直到他隐去身影,那些跪在地上的灵魂,还迟迟不敢起身。在神鬼的世界,遵循着人类最初的法则,胜者为王,强者征服弱者,而弱者只能匍匐在地,甚至连亲·吻他脚边的泥土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游魂,放不下心中执念,有人为财,有人为名,有人为利……
而他放不下的,只有阮绵绵了。
转头望向窗外,黢黑的乌鸦,惊啼一声,便噤声垂首,蹲在树干上,瑟瑟发抖起来。
医院,不过是生死交替的中转站。
永远不能主宰生死。
——
回到病房。
空调已经关了,屋里闷热的很,可是阮绵绵还是觉得从骨头缝里透着寒气,她浑身都在颤抖,手里捧着欧阳倒给她的热水,惊魂未定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我要出院!立刻,马上!”她焦急地说,十分强调立刻马上。
欧阳一愣,担忧地看着她,有些犹豫,她才刚刚苏醒,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甚至还有几项大检查都没有做,只是出了重症病房,还没度过观察期,他怎么能够放心让她出院呢。
“绵绵,你冷静一点,你的身体还不能出院!”
“这里,这里有鬼!”阮绵绵斩钉截铁的说。
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这些鬼无处不在,甚至回想起来,她第一天醒来,在房间里,见到的那些围观她的人,也都是鬼了,有年轻的,有年老的,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内心的恐惧,催促着她尽快离开。
“绵绵,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