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落星河,夜悠长。
华灯初上,月流觞。
只可惜,繁华都市的夜,藏得太深,太深,让人察觉不到。正因如此,才有人愿意躲藏其中,用尘世的污浊,掩盖他们的踪迹。
听,谁在低吟浅唱。
鳞次栉比地高楼里,某一个房间,传来夜半歌声,一个挺拔的身影,穿一袭西装,前进后退,独自一人跳着华尔兹,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张英俊的面孔,让人过目难忘,若是没有眼角那滴晶莹,或许就瞧不出情绪。
倏地,音乐戛然而止。
屋内响起另一人的说话声,“看样子,你在阳间的日子适应得不错!”
“呵!”
陆千钧停下了舞步,没有回答,端起一只酒杯,递给来人,反问了一句:“老爷子还不知道你在阳间置办了这么些个产业吧!”
“我是阴术士,不是走狗。这些还轮不到他管!”若杜双脚一抬,扣在了茶几上,将红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阴山,一日无你,迟早大乱,你最好早作打算。”
“我知道!”
陆千钧抬手揉了揉眉心,勾唇一笑,“你说,老爷子知道我来了阳间,会是什么表情?”
“掀了房顶!”
若杜漫不经心的答。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个暴躁的老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虽是喜怒形于色,但要真相猜透他的心思,却也不容易。阴山不乏他的眼线,丢了一个大帅这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
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呵……”
“老爷子那好交代,可那十位,不是善茬。你的一百鞭子,还没痊愈,再挨一百不值当。”若杜轻声说着,放下手中被子,拨弄着手中的灵符。
“知道了。”陆千钧微微颔首,瞥了窗外的万家灯火,不着痕迹的叹息,“我现在很想知道,阮绵绵不是灵魂归位了吗?为什么她没有心跳,没有体温,甚至我能碰到她?她也能看到我!”
“没有心跳和体温?”
若杜对这一点,颇为诧异,秀目一瞪。见他的反应,陆千钧心中了然,原来若杜也不知道这件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
若杜低头沉吟了一番,缓缓开口,说:“据我分析,恐怕是两厢叠加的结果,你同阮绵绵结了冥契,按理说,你们二人应该是同呼吸共命运,你的一半是阴,她的一半是阳。这样一来,她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而是阴阳人,心跳略微迟缓,体温偏低,能通阴灵也属正常。如果情况如你所说,没有心跳,没有体温,那就是活死人。”
“活死人!”
陆千钧眯起了瞳眸,心中思绪万千,眼前一亮,问:“你的意思是小绵羊的阳元被人抽走了?”
“没猜错的话,是的!”
“抽取阳元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阴邪道术,应该是修习道法的人才会。你心里有数吗?”陆千钧眼中燃起杀意,一股子冷风从窗外灌了进来。
若杜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气,“中国幅员辽阔,高手太多,一时半会儿,我不能确定。”
“呵,尽快!”
陆千钧一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干二净,轻抿着唇角,用手背将那一滴酒渍揩去,吐出一句话:“这洋人的酒,还不如老王八的千日醉。”
“那老头整日在阴山开荒种地,酿酒为生,闲适的很。”若杜淡笑道。
“闲适就好,不过……”陆千钧放下酒杯,抱胸靠在窗边,欲言又止,无所畏惧的脸上,多了一点忧愁,“他来了,就在这座城市里!”
“你说的是他?”
若杜知道他在说谁,心里咯噔一下,惊讶的问。这么多年了,那个人竟然还活着,甚至蛰伏如此之后,出现在了晋城,市近日才到的吗?
那么多年,他来往各地,为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呢?
“是他!”
陆千钧笃定地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若说恨一个人,都是需要理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个人只要看上一眼,内心就充满了仇恨,好像这种怨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有所行动了?”若杜问。
“还没有!”
他忧心忡忡的摇头,“我只是能感觉到他,虽然很微弱,但是我能确定,他就在这个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有什么目的?”
“还不清楚,不过目前来看,他应该迫切的需要一个身体。”陆千钧轻笑一声说。
他又何尝不想要一个身体呢,鲜活的,充满了温度的身体,重新出现在阮绵绵的面前,可以给予她需要的一切,哪怕是一个炽烈的拥抱。
想着想着,陆千钧觉得脑袋发胀,好像要爆裂开来,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放他出来,他需要一个身体,放他出去,出去……
“陆千钧!”
若杜猛地喊了一声,才将他从失神之中唤醒,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提醒:“你刚才差点失去心智了。”
“嗯!”
陆千钧没有说话,他知道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直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几次想要获得行动能力和主动权,如果不是阮绵绵的血,还有自己刻意的压制,恐怕迟早要出事。
“我还有事要办,你好好休息。”
说完,若杜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长袍,虽然每次来阳间他都会换装,可是最重要的还是这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依稀记得有一个娇俏的少女对自己说过,他穿藏青色的长袍最好看。
“好!”
陆千钧点了个头,没有多言,伸手将窗户又开大了一些,也好看清隔了一条街的医院,从这个角度,正巧能瞧见阮绵绵安稳的睡在病床上,露着半个身子在被子外头。
他正要动身过去。
却发现有一只手,已经率先将被角替她掖好。
哎……
无尽的情愫,都化作夏夜里的一声叹息。
风止,树静。
眠。
——
而恰恰有人,一·夜难成眠。
城市的最喧嚣的角落,一个男人背对着光,站在狭窄的弄堂里,手指上夹着一根烟,脚边已经落了一地的烟蒂,他在等人,或许他等的根本不是人。
忽然,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