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北方有墓碑
作者:肉骨头      更新:2020-04-10 05:20      字数:2154

南山南,北丘北,北方有墓碑……

凄厉的雨,突然落下,浇透了漫山遍野的翠绿,浇透了失语者的心。

步伐沉重,刘彤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寸步难行。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捧着鲜花,没有礼物,洁白的衬衫满是水渍,乌黑的头发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滴着水。

眼泪混着雨水,布满那张英俊的面孔。

第37号公墓,对于一般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编号,最多不过是一个故去的人,可对于有些人来说,那里躺着另一个灵魂,可当这个灵魂远去,再也抓不住的时候,生活除了色彩早已没了温度。

“子飞!我又来了……”

说着,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磕在墓碑前的石阶上,额头撞在棱角上,沁出血来,被雨水稀释,缓缓淌下,他拿起袖子揩去血迹,咧嘴一笑,“我还是那么冒失!”

“……”

空中渐渐显出一个身影,正是杜子飞,他抬起疑惑的眼眸,端详着趴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绷带,发黄发污,像是从那个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废物。

刘彤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杜子飞明媚的小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荷尔蒙,打心底里涌上一股心酸,这么多年,他一直藏着一句,我喜欢你,没有说出口。

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会忘记了,那么不堪的想法会是自己。

“子飞,我要的从来不是谢谢!”

“那你要什么?”

杜子飞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轻声地问。

一阵山风袭来,吹过刘彤的后背,突然的寒意,让他不由得颤了一下,四下张望着,却不见一人来,“是你吗?子飞!”

“……”

空旷的山路,无数的坟墓,却无人应答。

冥冥之中,刘彤隐约觉得杜子飞就在自己的身边,甚至就站在他面前,正在听他说话,他解下手上的绷带,露出一道伤疤,苦笑一声,揉了揉肿胀的双眸,说:“还记得,这条绷带吗?”

“我给你绑的!”

“还记得,我手上这道疤吗?”刘彤摩挲着那道伤疤,这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心念,“那年,我爸欠了别人很多钱,多到我这辈子都还不起,甚至我都没有听过那么大的数字。那天也是下雨……”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眉眼,自顾自的说着。

“我正巧回来,看到他们在打我爸,如果不还钱,就要留下一只手和一条腿。我爸,就让他们砍了我的手还债,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为了保命,那我的手脚去抵债。”

说到这里,他笑了,那笑容里有癫狂,有压抑多年的愤怒。

“可惜,我跑了!如果那时,我去比赛,一定能拿冠军,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可是,他们那我爸威胁我,我妥协了,被挑了手筋。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替我还了钱。恐怕现在坐轮椅的就是我了!”刘彤攥紧了拳头,轻声叙述。

第一次,将自己的伤疤毫不遮掩的裸露出来,把心里的伤口再一次扒开来,让人看那血淋淋的事实。

杜子飞沉默着,聆听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伤疤会愈合,心上的裂缝也会一点点的修复,只是没想到,刘彤只是将这一切压·在心底,不再提起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任由着雨水从身体里穿过。

“后来,我爸又去赌了,这一次直接被打断了手脚,一辈子都没能再站起来。”

“……”

“这条绷带就是那时,你给我缠上的,我一直都没打算解开。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对你好,用我一辈子对你好,可是……我们没有一辈子那么长!”

说到这里,刘彤几度哽咽,“我曾经以为……我们不仅仅是兄弟,我幻想过,能牵着你的手,而不是搭着你的肩,以另一种姿态走上街,告诉所有人……我,刘彤喜欢你!”

什么?

杜子飞震惊的转头,秀目一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才说什么?

“我是不是很恶心?很可恶?”

刘彤捶胸顿足的喊,声音在山间回荡,去无人来答,他的眼里,满是绝望,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海的中央,不再幸运的飘来浮木,当他筋疲力竭,只能慢慢下沉,让海水淹没鼻息。

“你喜欢我?”

杜子飞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一边又一边的回荡着,就像是湖面荡开的涟漪,余波不断。刘彤伸手摸着他的照片,擦了擦泪水,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意。

“子飞,过去的12年,我陪着你,爱着你,活成你,替你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一切,甚至是那个善良的女孩。可是……我要的不是一句,谢谢!从来都不是谢谢!”

“……”

乌鸦从头顶掠过,留下惊啼声声。

“我累了,子飞。”他从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想给自己点上,可是颤·抖的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烟掉落在地上,雨水怕打着脸颊,浇灭了那一圈红晕。

刘彤讶然失笑:“你不喜欢我抽烟的,我又忘了。”

言罢,将兜里的烟掏出来,放在杜子飞的手里,惊得他手一抖,烟和打火机落了一地。

杜子飞惊呆了,伸手指着刘彤,“你……你怎么看到我的?”

“因为……”

刘彤垂下了眼睑,从他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能看见他,只是想把积攒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话说出来,才没有表现出来,只有这样,他才会认真的,听他把话说完。

杜子飞拨开刘彤的身影,看到他的遗体,一个身子挺拔的男人,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满脸泪水,修长的睫毛沾染着细密的水珠。他僵直了身体,仰面躺在石阶上,后脑勺正磕在凸起处,血流了一地,可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捏着一条软趴趴的绷带,面容安详。

雨水,顺着石阶而下,带着那一抹殷红,发出簌簌的声响,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