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这一·夜,屋外一直吹着风。
呼呼作响,那动静好像就在耳边,树影婆娑剧烈的颤·抖着,投射在窗户上,变成了可怕的黑影,仿佛从地狱里蔓延出来的手掌,抚弄过暗夜里的人心。
“哎……”
阮绵绵长长叹了一口气,听着时钟滴答的读秒声,就像是有一个小锤子,在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怎么都觉得不自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抠着手指,将好好的指甲放在嘴里,都咬开了花儿。
一整夜,胡思乱想,闭上眼睛,一会儿是儿时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是年少时的青涩懵懂,一眨眼又是欧阳失望落寞的背影……
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像无数的电影片段,在脑海中翻滚,让她的心乱了,怎么都无法平静。最后,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数着窗台的树影划过了几下。
哎——
一声叹息。
是谁?
阮绵绵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有人在叹气,那是谁?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的路灯透着几丝光亮,将整个房间分割成两半,一半光明,一半灰暗,那个人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吗?
“你是谁?”
她壮着胆子问,也没有开灯,生怕房间亮堂了之后,这声叹息的主人,就会消失不见,她的内心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没有解答,那种深刻的求知欲,不停地折磨她,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爆炸的。
然而……
陆千钧没有回答她。
“你为什么不说话?”阮绵绵放柔了声调,让自己听上去更亲切一些。
可这么做,并没有达到自己预想的效果,对方还是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出声,悄无声息的消失,不可能,她刚才明明听到叹息了,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你是谁?回答我好吗?”她再次提问,仍然没有答案。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
这些问题,她想过了无数次,原本以为会在今晚得出答案,可是事实告诉她,没有。叹息的主人,并不想跟她交流,阮绵绵抓住自己的长发,有些颓然的靠在床头上,双手放在被面上。
人陷入漆黑中。
听,有人在呼吸。
在这个屋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不管是鬼也好,不管是人也好,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呢喃着问。
原以为,这一次也会跟之前一样,没有人给予回答。但是,她感觉自己头上一重,好像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抚弄着那一头黑发,温柔而霸道。
他是谁?
“你在,是吗?”
听见她的问话,陆千钧连忙收回手,对自己冲动的行为有些懊恼,不敢再动作。可他的手一挪开,阮绵绵越发的不安了,身边的这个称之为鬼的人,似乎并不想伤害她。
“请回答我好吗?”
她越发急切的发问。
有几次,话都到了陆千钧的嘴边,可是他还是咽回去了,只能沉默,为了守护她,他不能告诉她。沉浸在黑暗里,他弯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便贴着身后的墙,离开了。
穿过这道墙,他回到了201室,他跟阮绵绵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那么近……
“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阮绵绵皱眉问道,隐约能听出些许隐忍的愤怒。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揪着这人的衣领,大声的质问他。
然而,此刻,他好像销声匿迹了,冰凉的空气之中,那股淡淡的檀香,也变得稀薄了,也随着那人散去了,嗅不到了。阮绵绵捂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失落的坐回原位,宛如一个失去了方向的旅人。
握住印章,她会有办法让他出来的,他们会再见的!
想着,想着,她竟真的睡过去了。
即便是梦里,手也未松。
印章的缝隙中,还有未揩去的血污。
忽明忽暗的路灯,一辆汽车的前照灯一晃而过,宛如闪电一般,稍纵即逝,却莫名地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孔,他专注而不失深情的望着床上的可人儿。
一双异色的瞳眸,也犹如路灯忽明忽暗,额前的黑发挡住那道显眼的疤痕,坚毅的线条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让他脸上的温柔,显得更加诡异。
陆千钧收敛所有的气息,蜷缩在房间最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阮绵绵,那柔顺的乌发,被另一个男人抚·摸过,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发,她浑身上下的一丝一毫,都应该是他的。
他不允许,除他之外任何男人的染指。
绝不容忍。
可他要怎么做呢?
陆千钧愤怒又迷惘,心绪无比复杂,还没从阴山来到阳间的时候,他就奢望能来到她身边,哪怕是守着她;当他来到她身边之后,就想离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当她就在眼前之后,他又想无时无刻不拥有她……
贪念越大,一切都不一样。
“小绵羊,如果……我要永堕地狱,你会陪我吗?”他轻声垂问。
然而睡熟的人,没有回答,只是颤动了两下睫毛,好似在梦中不太安稳,陆千钧替她掖好被角,无尽的叹息,地狱也不过十八层,去它一去又何妨。
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即便剪了月老的姻缘线,那又如何?
如此一想,心中郁结顿时烟消云散。
陆千钧凑到床边,在阮绵绵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只觉得唇上一冷,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管他自己作何决定,最重要的还是先帮她找回阳元,否则日子拖久了,这身体就变成了活死人,可就真的不人不鬼,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了。
“晚安,小绵羊!”
“唔……”
阮绵绵嘤咛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只不过翻了一个身儿,又接着呼呼大睡,嘴角的哈喇子淌了一枕头,一双酒窝甜的腻人,怎么瞧都觉得可心。
越瞧,陆千钧就越舍不得走。
鸡鸣一啼,万鬼回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