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奈何桥边。
漫天柳絮因风起,凭栏独坐桥一女,唱古谣:
相思结。红线缠个心花,浸了血,沁了泪,一颗红豆一只铃,声声不断,世世不离。银铃哑,红线断,生死永相离。君知,吾知。世人知不知?
……
悠扬的铃声在耳畔响起,这首古谣也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荡,久久挥之不去。
陆千钧猛地睁开眼睛,他已经八百十年不曾有梦,今天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么悲戚的童谣来了,想着,心中便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吐出一口浊气,从金丝楠木的棺材中坐起来。
叮咚——
有什么东西从手腕处滑落,陆千钧面色一沉,伸手一摸,捡起一根断了的红线,上头还系着三只小银铃,他轻轻地一晃,银铃闷不吭声,竟然哑了。
顿时,他便慌了神,暗叫一声不好。
怪不得,他会响起这首古谣来,“银铃哑,红线断,生死永相离。”原来意有所指,他一直躺在棺材中疗伤,未曾动过这串相思结,也就是说,是阮绵绵脚上那一串断了。
她有危险!
一想到这儿,陆千钧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到她身边去。
可她现在在哪儿呢?
晋城这么大,他要上哪儿去找小绵羊呢?陆千钧心急如焚,面沉死水,坐在沙发上,手里紧捏着断了线的相思结,口中一阵发苦,最终视线停在断绳上,心念一转儿,吐出一口浊气。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捡起桌上的一张白纸,结了一个手印,口中轻吟咒语,眨眼功夫,白纸便化作一只纸鹤腾空而起。陆千钧摊开手掌,纸鹤停在他手心,低头嗅了嗅相思结,扑扇着翅膀打了一个转儿便跃出窗外。
陆千钧眉头舒展,疾步跟上,穿窗而出,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月明星疏,秋风飒飒。
他一路紧逼,寻了一路,拐弯抹角,抹角拐弯,穿过大街走小巷,终于在一只被撬过的窨井前,停下了脚步。陆千钧面露疑惑,瞥了一眼千纸鹤,见它不再往前飞,不禁眯起了眼睛,问:“在这里?”
“喳喳……”
纸鹤上下翻飞,口中发出两声鸣叫。
陆千钧微微颔首,手掌凭空一抓,纸鹤便被他捏在手心,不再动弹,他轻轻揉搓手指,纸屑便从指缝中溜出,落了一地。陆千钧抿着刚毅的嘴角,双手抱胸,促狭的眸中,闪过一丝犹疑。
小绵羊怎么会下窨井呢?
“啊——”
一声悠远的尖叫传来。
是她!
陆千钧猛地抬头,眸光凌厉,二话没说,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入窨井之中,飞快地循声而去。下水道难闻的气味,让他咬紧了后槽牙,以最快的速度在黑暗中穿梭,暗道:小绵羊,你千万不能有事!
哐当——
陆千钧踢爆了铁门。
铁门皲裂,碎得零零落落,残渣掉了一地。
眼前所见,让陆千钧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他怒目圆睁,面色煞白,胸腔里有无数的火球乱滚,噌得一下就蹿上了天灵盖,鼻翼一张一翕,呼呼有声。白皙的肌肤下头,红褐的血管根根毕现,爬满了陆千钧的脖跟右脸,开出一朵血莲花来。他嘴角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却如同骨鳗在喉,舌根子发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见巨响,趴在阮绵绵身上的老鼠男停下动作,懊恼地抬头,望向门口,脸上的横肉不由一抖,他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门口,犹如炼狱中爬来的修罗,睥睨众生的眼神,好似下一秒,眼前的所有活物都将血溅千里,成为他的祭品。
是他!
阮绵绵蜷缩在角落里,用手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瞳孔一点点的放大。
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他会来,犹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不敢吭声,甚至都不敢呼吸,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宛如糠筛一般,手臂和肩膀上满是寒噤,脊梁就像是绷紧了弦的弓,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小心翼翼地吞咽唾沫,“刷的”眼泪下来了。
看她这般模样,陆千钧的心就像是被人剜了一块肉去,疼得直抽凉气,却又怒上心头,转眸朝老鼠男瞧去,不屑一顾地冷笑,不过是一只躲在下水道的死老鼠,竟然敢碰他!
“你是谁?”老鼠男冷声问。
“杀你的人!”
陆千钧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双异色瞳眸眼球充血充满杀意,刚毅的脸上布满了血痕,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泛起一股肃杀之气。
“你……”
老鼠男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半步,心中忐忑起来,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威压,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脚步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他到底是谁?
“呵!”陆千钧冷笑一声,抬手掐了一个手势,轻轻一挥,便朝着老鼠男的面部袭去,老鼠男脚踩墙壁,矫健的躲过,调转方向,朝着他的后背扑了过去,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陆千钧往后一伸手,揪住老鼠男的头发,用力一扯,将他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水泥浇筑的地上,顿时裂开一道口子。
他的眼中迸发出一道凌厉的光,犹如老鹰锁定了猎物一般,单手一掐,就扣住了老鼠男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又用力地砸在地上。
老鼠男的口中喷出一口黑血,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仰卧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气,绿色的眼睛里染上一片死灰,这一次,他可算碰上硬茬了,早知道就不接这个活儿了。
陆千钧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脚踩在他胸口上。
“你刚才是那只手碰她的?”
他莞尔一笑,面上带着三分阴鸷,七分嘲讽,轻声地问道:“是左手,还是右手?”
“不……”
老鼠男艰难的吐字,混着黑血倒灌进鼻孔和耳朵了,胸口的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剧烈的咳嗽起来。陆千钧脚尖用力,只听见咔咔的声响,老鼠男的肋骨被踩断了好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