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羸弱的身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样。忽然,他转过身来,幽深的眼眸中,闪动着泪花,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抚平长袍的褶皱,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
他惨然一笑,问:“两位,要不要听一曲,《游园惊梦》?”
陆千钧瞳孔一缩,下意识的身后,将阮绵绵护在身后,两道犀利的眸光,死死地锁定在白玉堂的身上,两道黑眉慢慢皱拢,警惕地问:“你是……”
“陆大帅,对我的幻境,还满意吗?”
“什么意思?”
“在这里,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特别的事儿?”白玉堂抿着唇角,问。
陆千钧微愣,仔细回忆,最特别的事儿,应该就是在见到从前的自己吧,那他这话的意思是,那一幕是他特意安排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直说!”
“想必陆大帅已经发现自己少了一些东西,我不过是帮大帅确信这一点而已。”白玉堂踉跄的往前走一步,眼角的余光瞥了门口的鞋子一眼,自嘲的笑笑,接着说:“所以我想大帅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劳烦你跟阮小姐帮我找一个人。”他说。
“陆华浓?”
阮绵绵犹疑地问。
从两人的互动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白玉堂甚至都没有抗拒,陆华浓当中搂住自己。由此看来,他大约是要找陆华浓才对,不过已经百年,陆华浓到底去哪儿了呢?
“阮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白玉堂肯定了她的答案。陆千钧凝着眉看着他,心底一沉,他必须带着小绵羊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他不知道她还会想起多少关于阴山的事。
他开始害怕了。
“那我们……”
“这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
陆千钧打断了阮绵绵的话,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白玉堂的要求,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告,“让秦般若来见你一面,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们别得寸进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呵呵……”
白玉堂低低地笑开了,笑得前仰后合,似乎要将所有的辛酸苦楚一并笑出来一般,笑到最后他就哭了,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帅,白某人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过还有一抹残魂,还会惧怕你的不客气吗?哈哈……”
“白玉堂!”
陆千钧心中涌现怒意,他一向是佩服有气节的人,可当有节之士耍起无赖来,不比流·氓差。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森冷的眸子如鹰一般锐利,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一劳永逸。
“大帅,你是魂魄不打紧,可……”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千钧收敛了杀意,眯了眯凤眸,心思百转千回。他听出了白玉堂话中的深意,小绵羊的驱壳还在梨园之中,一旦幻境之眼毁灭,她的灵魂将永远无法脱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困在这里。
“好!”
“多谢了,阮小姐!”
白玉堂微笑着,礼貌而疏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阮绵绵皱了皱眉,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儿,他们好像在打什么哑谜。
虽然听不懂,但是直觉告诉她,这种约定跟自己有关。
“你能走吗?”陆千钧皱眉问。
“当然!”
白玉堂脸色一白,咬着下唇,忍受着身体某处剧烈的疼痛,迈着步子朝前门口走去,他依旧光着脚,踩在粗糙的地面上,无数的砂砾和石子磨过他的脚底。
“他……没事吧!”
阮绵绵担忧的问,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不想让白玉堂听见。陆千钧斜睨了她一眼,冷淡地回答:“放心,死不了。”
“可是……”
“我受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我啊?他不过就是被压了一下,你至于吗?”陆千钧醋意大发,不悦地问。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问,彻底把阮绵绵问蒙了,愣愣地看向他,砸吧了两下嘴,竟是无言以对。
他的伤能跟白玉堂的比吗?
阮绵绵低下头,看不出在想什么,思忖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讪讪地吐出一句话:“菊花残,满地伤……”
菊、花、残、满、伤
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陆千钧听得肝颤儿,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副画面,双·腿一夹,顿时有一种蛋疼菊紧的忧伤,双唇紧闭,不再多言。
虽然阮绵绵可以压低了声音,但是白玉堂还是听见了。
他原本惨白的脸上,竟生生气出了一抹血色,夹紧了双·腿,也不再装做若无其事了,脚步变得蹒跚起来,慢慢地跟在他们后头。不过仔细一想,觉得这一句倒也形容的贴切。
“那什么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了?”
“找人!”
陆千钧简单明了的回答,抬手掐指一算,将目光投向最西边的院子,那儿是老爷子接待贵宾的书房,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就算是他这个便宜儿子,还得提前预约,否则一到门口就被警卫给拦下了。
“那儿吗?”
“嗯!”
“哪里还有庭院吗?”阮绵绵好奇的问。
“有,走吧!”
说着,一行三人便朝着西边的院子走去,因为三人是魂体,一路畅通无阻。
——
西苑。
陆老爷子的书房,院子中栽了不少夹竹桃,还有一个苗圃的鸡冠花。这得益于老爷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宁**头不做凤尾。他倒也是这么做的,在上海总是要称大的,因为征税搞得华商协会鸡犬不宁。
屋檐上,挂着一串竹片做成的风铃。
若说,老头子的心中有那么一点柔·软,恐怕就只对这串风铃的主人了,也就是他的母亲,听说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女子,温婉的江南女子,最爱吃的是吴兴的粽子,安吉的芦笋。
“陆华浓就在里面。”
“……”
白玉堂心存疑虑,定定地看向陆千钧,“陆世勋说会放华浓离开,他为什么还在这儿?”
“呵!”
陆千钧薄唇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俊逸的脸上透着七分嘲讽,说:“你居然相信陆世勋,他在上海滩的名号叫活阎王,吃人不吐骨头,你还真是天真,居然会相信他!”
“他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