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初鸢处于极度疲累和炼狱般的痛苦煎熬中,恨不得立即死去,来个痛快。
这种痛,不是锋利无比的刀刃割开皮肉,而像千万只蚂蚁成列排序,一点一点啃肉蚀骨,痛断断续续,绵延撕扯,翻搅。
她终于体会为什么有人说世上最能忍痛的便是女人。
女人分娩如地狱烈焰中洗礼,重生。
分离和轻轻拖拽的痛,让她几近昏死,隐约中听到嘹亮的婴儿啼哭撄。
刹那间,眼泪磅礴落下。
残存不多的意识,她蘼芜不清的黑瞳,落在上方这张熟悉的烙刻心头的男人容颜偿。
她哭的更凶,是庆幸,她在最痛苦的时刻,他在,一直陪着她,陪着宝宝。
她再无任何遗憾。
她爱他,爱到肝肠寸断,体无完肤,又恨他。
她想,这辈子都会困死在对他的爱恨中。
此时此刻,她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希望他想起她一点点,抱抱她与他的孩子。
而他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一双眼睛水亮亮的,她水润润的瞳仁中,这张涂满迷彩的脸不断地放大。
男人那双水亮亮的眼睛里好像涌动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她甚至能看清那瞳仁深处那个黑亮亮的自己。
渐渐地,那条小河波纹动荡,像是发了洪,漫溢而出,凝结成泪,一颗一颗砸在她额上,脸上,眼睛里。
胸口湿热,是他冰凉柔软的薄唇,他温柔的亲吻,像蜜蜂落在娇嫩的花蕊,却强烈蚀骨的烙进她心里。
她好像听到他黯哑涩涩的嗓音:“对不起……笨笨……鸢儿……”
混沌不清的残识逐渐地清明,一定是她听错了。
可是,那两片冰凉的湿润不断的碰触她的鬓角,颊畔,耳畔,唇瓣,将她虚弱嘶哑的声音湮没。
她又听到男人带着哽咽的颤抖嗓音,“鸢儿……是老公……”
她双眸猝然睁大,短暂的迷茫,宝宝与母体脱离的痛,让她清醒,抠着他胳膊的根根手指快要折断,所有力气聚拢的最后一次使力,整张小脸涨成紫色,晶润的眼球血红血红的,每一根红血丝跳动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喊之后,沉无边无际的黑暗。
拼劲余力,终于,第二个宝宝降生。
医生喜悦掺着兴奋的喊声传来,“生了!生了!龙凤胎!第一个是哥哥!第二个妹妹!真是太好了!”
护士小心翼翼的接过瘦弱但哭声震亮的妹妹,用软布轻轻包裹,又轻轻的放进来时已经准备好的小暖箱。
两人再看首长大人,他抱着墨初鸢,一只手抚着她霜凉的颊畔,轻轻摇晃,轻声低唤,“鸢儿……笨笨……”
她闭着眼睛,微微蹙眉,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急得眼泪在眼眶中转动,转头对医生喊,“快看看我妻子怎么了?”
医生和护士以及在一旁打下手的两个女卫生员惊了两秒,很快对墨初鸢作检查。
“首长,她只是体力消耗过度晕了过去,正常情况下,生一个已是极限,何况这姑娘一次生俩,太累了。”
医生絮絮叨叨的说着,萧瑾彦死死抱住他的丫头,不敢太用力,抱的小心又仔细。
医生将墨初鸢清理干净,他仍是抱着她不肯放下。
宝宝降临的半个小时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宝宝们。
一颗心都在怀里的丫头身上。
她因他伤,为他痛,又为他几乎拼掉性命生孩子。
纵然天塌下来,也叫不醒沉寂在失而复得的情绪中,眼里心里只有她,好像她是他掌心飘落的一片雪花,随时可化。
从营帐再到上了直升飞机,他一直紧紧抱着她,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怀里昏睡的墨初鸢。
她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脸上,脖子,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淋了一场雨。
完全无视机舱内一列士兵,他脸贴着她的,唇不时地轻吻她的鬓角,额头,嘴唇,好像怀里抱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何俊和叶菡惊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眼睛不时地在身旁沉静而坐的楚向南和萧瑾彦身上流转。
虽然,弄不清楚状况,但是,一切又好像那么分明。
何俊拍拍楚向南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向南温润的双瞳落在萧瑾彦怀中的墨初鸢苍白的脸上,对她浓烈的痴情和无悔守护,在这一刻,释然。
纵然心里蔓延而出的苦涩和酸楚让他湿了眼眶,但是,望着墨初鸢手腕上那只清脆碧玉的翡翠手镯,仍是温润的笑了。
真心的,满足的。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也会同样爱上另一个女孩,却不会忘记这个让他深深地爱过的女孩。
他想,只要爱上墨初鸢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把她忘记。
永远不会。
一如萧瑾彦的执念,玺暮城的霸爱,爱不在记忆,却烙在心里,融入骨髓,刻骨铭心。
……
墨初鸢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干净的病房。
病房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萧瑾彦一张涂着迷彩的脸。
她虚弱的动了动身子,被他一双手轻轻摁回去。
之前混乱的一幕重塑,将手覆在小腹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不在,她惊得腾地坐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萧瑾彦急忙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唇角,轻声安抚,“孩子们没事,有专门医护照看,很健康,老婆,辛苦了……”
“你刚才喊我什么?”她惶然一惊,在他怀里已是发抖。
萧瑾彦轻轻松开她,双手捧住她苍白的小脸,眼睛里涌动着水光,嗓音哑的像破败的风箱,却又字字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老婆……老婆……老婆……”
一股湿热直蹿眼里,瞳孔紧颤抖旋,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唇齿抖得厉害,死死咬住早已血肉模糊的唇瓣,呢喃呓语,“不是的……我一定是在做梦……他忘记了我……”
萧瑾彦心痛不已,哑声低喃,“对不起,我才想起来你是我的老婆……”
那一刻,墨初鸢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睁大,再睁大,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低头,薄唇落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碾压,吸吮,眼睛里的泪水攸地落下。
“墨初鸢……你是我在军校最头疼的学生……鸢儿……你是我老婆……我爱你……鸢鸢……”
墨初鸢怔然数秒,心颤抖不已,双手抱住他脖子,“你都……都想起来了……”
“萧瑾彦,玺暮城,城城,都是我,我都想起来了……”
墨初鸢推开他,放声哭了起来。
曾经那些痛苦汹涌而至,再次将她席卷。
委屈,怨恨,悲伤。
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任她打,任她骂,任她咬,恨不得她打的再重一点,骂的再狠一点,咬的再疼一点。
她哭声悲怨,他心都碎了,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她像一头疯了的小狮子,咬他的唇,他的舌,咬到出血,浓浓的腥甜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可是,吻却变得越来越激烈。
他吻的猛烈如疾风骤雨,恨不能一口吞下她。
她弱的像新花吐露的娇蕊,勘勘承受着,发泄着对他的怨恨,也在回应着,一点点缠上他脖颈,死死缠住。
萧瑾彦落在她腰上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吻开始变得炙热,甚至疯狂,好像要把所有失去的统统补回来。
她忘却所有,在他掀起的狂风暴雨中逐渐地迷失方向。
绵密浓烈的吻,像不息不灭的火山,喷出滚滚岩浆,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偌大的病房,只有男人浓重的呼吸和女孩嘤嘤涟涟的声音。
……
病床上,萧瑾彦自身后轻轻抱着她,埋首在她脖颈,和她一遍又一遍说话,而她再没和他说一句话。
,唇上炙烈的疼痛还在,他的手还在她衣服里,在她腰上,胸前游弋。
他的怀抱仍然宽厚温暖,他浓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唇还在她脖颈轻轻灼吻。
她听着他低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念着:“老婆……老婆……”
也在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