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月悬于东天,其华如水,其光如霜。
月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慢慢的流进了屋子里面,没有点蜡的房间,若明若暗中,也只能闻见秦安的呼吸声和秦守仁的喝酒声。
“不要告诉她。”
“为什么,难道你不希望她知道你为她做的一切吗?”
秦安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看着从窗户中流进来的月光,流到了秦守仁的脚边,在他的脚边徘徊不前。
“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都会记住那个人一辈子。”
秦守仁喝了口酒,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会记恨我,记恨我一辈子,这样,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哪怕我死了!”
“可是,恨一个人,终究比不上爱一个人,你难道就不希望她爱你一辈子吗?”
秦守仁摇了摇头,
“她不会爱我一辈子,因为她会爱你一辈子,而且,我也没有一辈子去给她爱,但是你有,你有一辈子,可以让她去爱。”
秦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坐在黑暗中,只有脚在月光下的秦守仁,
“我们是堂姐弟,我们是血亲,我们不可能……”
秦守仁坐在一边,透过朦朦胧胧的黑影,她能够大致猜到,秦守仁应该是在仰头喝酒,
“这个问题我们不讨论,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会明白的。”
也不管秦守仁能不能看到,秦安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保持着沉默。
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一个重物突然的掉到了自己的身上,吓了一跳,生怕把怀中的大白猫给砸到了。
伸手拿住了那个重物,摸了摸,原来是一个葫芦。
“我给你的这个葫芦你不要乱扔好不好,记住以后要随身带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保你一条小命呢。”
既然秦守仁都说得这么直白了,秦安也就没有再乱扔的理由了,想到秦守仁那深不可测的实力,秦安就觉得,没准儿这葫芦还真有可能是一个宝贝,说不定以后哪一天在自己危险的时候,就能够救自己一命呢。
于是,秦安将葫芦挂在了自己的腰间,又抱着大白猫,眯着眼睛假寐了起来。
直到秦若雨将房间中的灯点亮,秦安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守仁已经离开了房间,而怀中的大白猫,也早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秦安在秦若雨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墙上的画纸,笑呵呵额看着秦若雨,
“小雨姐,你母亲真漂亮!”
听了秦安的话,秦若雨那原本挂着笑容的脸颊瞬间变得冰冷,
“她不是我母亲,我也没有母亲。”
秦安不好接话,只是讪讪一笑。
秦若雨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秦安要见挂着的酒葫芦,于是,便伸手一把抓住酒葫芦,扯了扯,没扯下来,便很不高兴的看着秦安问道,
“他的酒葫芦为什么挂在你的身上?”
“长辈送的,不好推辞。”
秦若雨仰着头,目光死死的盯着秦安,眼中充满了怀疑的神色。
秦安挠了挠头,然后偏过头去,不敢直视秦若雨的眼眸,
“小雨姐,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秦若雨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便参扶着秦安,来到了简陋的大堂。
晚上的饭菜很丰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盛。
晚饭的气氛却很沉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明天就要走吗?”
秦守仁没有吃饭,也没有动菜,喝了一口酒之后,就突然问道。
秦若雨没有回道,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了秦安的碗中,然后点了点头。
“女儿,转眼,你就十八岁了,长大了!”
秦守仁低着头,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结结巴巴的说着。
“是啊,终于十八岁了。”
秦若雨神情很平淡,一边吃着菜,一边扒着饭。
秦安在一边听着,大白猫在厨房的时候就已经偷吃饱了,此时也趴在秦安的肩上,似乎是在打盹的样子。
这一顿沉默的饭,就如同以往那般,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秦安看了看秦守仁,又看了看秦若雨,便告辞离开,秦若雨见秦安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于是就参扶着秦安,把他送到了枫桐巷的巷口。
月光下,她的脸色有些白,紧紧地咬着嘴唇,有很多话却说不出口,最后所有的语言,全都变成了一句,
“明天你会来送我吗?”
秦安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看着明亮的月亮,眼中似乎有晶莹的泪光,
“会!”
秦若雨低着头,手指轻轻地拉着衣裳飘带,
“明天的排名赛,你不去吗?”
秦安深深的吸了一口,
“不去!”
秦若雨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
秦安也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
秦若雨吸了吸鼻子,然后轻轻地摆了摆手,轻声温柔的说道,
“再见!”
秦安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再见!”
看着他踏着月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秦若雨这才转身,走进了黑暗的枫桐巷。
这一夜,秦安失眠了,他怀中抱着大白猫,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他坐了起来,开始修炼《清心普善咒》。
这一修炼,就是一整个晚上。
日出时的紫气由东而来,在所有的紫气都钻进了秦安的眉心之后,秦安蔡悠然的醒了过来。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之后,秦安就推门而出。
这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秦安的身前闪过,然后大白猫就出现在了秦安的肩上,伸着爪子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整个秦家堡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因为所有的人都跑到了演武场,去看今天的最后决斗。
他们都很想知道,秦安,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是会像她妹妹那般,一出手,就成为全族最闪亮的明星,再写奇迹,还是败在秦天阳和秦可可的手中,成为第三。
可惜他们今天注定了要失望。
此时他们所期待的人,正与秦若雨并肩站在桐枫居大堂的门口。
秦安早上来,就没有看见秦守仁,从秦若雨哪里得知,秦守仁在昨晚便已经不辞而别了,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关心不在意他去了哪里。
“你还恨他么?”秦安突然问道。
秦若雨摇了摇头,
“恨又能怎样,不恨又能怎样,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瓜葛,所有的恨,在那一刻,都已经烟消云散,我要开始我新的生活,我要去流浪,去看天涯海角,去看日出扶桑。”
秦安看着秦若雨,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了那股想要将一切都告知给她的冲动,最后都化作心中的一声叹息。
“吱呀”的关门声延续的很漫长,简陋的大堂,在慢慢的被破旧的木门关在了里面,视野越来越窄,直到最后,“咚”的一声,两扇门终于合在了一起,将里面和外面分隔。
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两人的情绪都不怎么高,秦若雨沉闷的将锁取出来,将门锁好,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走吧!”
秦安点了点头,与秦若雨并肩穿过了院子,枫树和梧桐树的树叶飘落下来,飘落到他们的肩上,飘落到地上。
院子门也被关上,并且上了锁。
要离开了,终于要离开了么,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呀!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秦安背着秦若雨的行礼,和秦若雨沉默的并肩走着。
不管多长的路,只要出发了,就终究能够到达,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唯有离别,才是常态。
东城门外,并没有多少人来往,这是西州,神州大陆的最西边,而这,也是一个起点,一个游历神州大陆最好的起点。
秦安将背上的包袱递给了秦若雨,
“你还会回来吗?”
秦若雨摇了摇头,有些迷茫,
“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她的这句话无异于是在说,我们这一别,或许就将成为永别。
“陪我再练一次剑吧!”
秦安抽出身上的剑,笑着说道。
秦若雨点了点头,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铮——
剑与剑的摩擦发出铮铮的声音,少年和少女在东城门外,举剑起舞。
秦家堡中,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手掌被秦若雨打穿了的秦天阳面色阴沉的站在演武场上,昨天吃的亏,他不可能就这么咽下,这事儿,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看着已经快接近午时了的太阳,秦宗也很恼火,早就已经过了规定的时间了,可是秦安就是不出现。
若是以前,秦守义肯定会在一边煽风点火,让秦宗取消秦安的参赛资格,可是昨天的那封信,击碎了他心中所有的小九九。
“爷爷,您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秦天阳表示自己很不满,自从自己将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位置从秦若雪哪儿拿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
秦宗坐在主座上,沉默不语。
秦可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大声的喊道,
“算了家主,我弃权,我不参加了。”
“是啊,家主,您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有人出头,自然就有人起哄。
“家主,他是您的孙儿,你偏心无可厚非,可也不能这样偏心啊!”
“家主,时辰早就过了,应该取消秦安的参赛资格呀!”
……
各种议论声响起,秦宗四下看了看,当真是堪称民心所向啊,既然如此的话,自己取消了秦安的资格,想来秦若雪那丫头回来,恐怕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唉,想到这里,他就是一声的叹息,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家主啊,还是需要看小丫头的脸色行事了。
“咳咳!”
秦宗干咳一声,
“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布,取消秦安的参赛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