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千百年前有一群人,他们肩负着守护天下苍生的使命,逢乱必出,阻止皇室操戈、国家战争。因此,尽管天下分分合合,百姓却仍然安居乐业。
这群人行踪不定,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只是每当有战乱兴起,就会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暗中拨乱反正,护着芸芸众生。
初影所在的元和族就是这样的一群人,说不清他们的历史有多长,但只要一直追溯,就永远不会停下。
元和族居于鬼岛,这座岛屿历经多次更迭,才形成了如今的深海之岛,岛外那道无形的屏障乃是族中先祖设下。
那时的元和族势力可谓是天下第一,族中之人皆是术法高超,这一道屏障据说只是其中最弱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元和族众人也渐渐地神隐了。
到了初影的师父这一代,流传下来的术法已然弱化了,唯一能得真传的便是他的第二个弟子——沈卿。
初影的师父收了五个徒弟,大弟子俞辰子,二弟子沈卿,三弟子谢隽良,四弟子白棠鹤,五弟子初影。他们各有所长,努力地扩大着元和族的荣光。
那一年,初影才七岁时,他们的师父从外面回来了,并且带了一个女人。
在元和族有族规,除非是通过考验加入族谱的人,否则旁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不过也有例外,但显然,这个女人并不是例外。
他们相爱了,因为舍不得分开,所以才会一起回来。
虽然没有明确族规,但是千百年来都是默认亲传弟子不能娶妻的,所以初影的师父此番回来也是为了撤去职务,甘愿与其浪迹天涯。
当时的俞辰子也不过才十七而已,他自认为无法堪当大任,于是这神圣的职务就被交给了他们五人。
而后两人离开,元和族又恢复了平静。
纵然当时的初影才七岁稚龄,但已然展露出了奇才的天分,他学习特别快,甚至超过了与他年纪相仿的白棠鹤。
只不过初影性子冷,小小的年纪却也不爱玩闹,甚少与旁人说话,总是独自一个人在练功房抑或是勤学堂。
几个师兄怜惜他,经常会抛下事务带着他玩耍。没有师父的管束,五个人活得天真自然,关系尤其的好。
直到初影九岁时,还是少年的沈卿算出了天下将有异变,他们五人合力寻查,才最终确定问题出在了宫莲身上。
事关重大,五人难以决策,只能先将她看守起来,而后他们试遍了古书上所有的方法,也没能让这缕异世之魂离开。
都是还未弱冠的人,心软之下,也不想将她就此诛杀,没成想她猜到了事情始末,于是偷偷地潜逃了。
众人知道自己铸成了大错,于是开始寻求方法弥补。
最初是俞辰子亲自出山去寻,然而天下之大,宫莲犹如遁入深海,让他毫无头绪,回到鬼岛以后,五人商量着该如何是好时,他们的师父回来了。
这本是个好消息,虽说他已离开师门,但如今事态严重,他能出手解决是再好不过。可偏生他回来也是因为出了大事。
那个女子得了重病,在外已经药石无医,他迫于无奈才回到族中想找办法。
两件事撞上以后,更让他们焦头烂额。
谢隽良通晓古往今来元和族的古书,他日夜不休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
以己身渡她命。
顾名思义,就是让他用自己的性命相抵。
历代元和族执掌人都拥有非一般的命格,倘若天下发生了不可控的事件,他们随时准备牺牲自己去换取民安。
高执,也就是他们的师父,知道这个方法以后,他当即就要施法为她渡命。
然而…
“师父,若是您去了,我们该如何自处啊?”
俞辰子跪下苦苦相劝,才让他清醒下来。
宫莲出逃,天下的局势已经被她破坏,如果不能及时止损,必然会是战乱纷起,民生凋敝。
高执肩负了十几年的使命,一朝一夕之间,他舍不下苍生,也放不下自己的五个徒弟。
清心殿门一关,五人在外日夜等待,终于将他盼了出来。
高执的面色苍白,眼神也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他看着面前个个俊秀的少年儿郎,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他终究是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俞辰子等人的修为不够,他们再如何能耐,也寻不到宫莲,找不出驱逐她的方法,更没办法拨回天下局势,这一切,都离不开高执。
那个女子死后,高执的心仿佛也死了,他麻木地重复着每日的工作,尽力教导自己的徒弟们,分出心力去寻宫莲。
不知是不是她的好运气,宫莲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过他们的追捕,后来她嫁入皇室,有了云逍遥这一层关系的遮掩,更让他们无处可寻。
七年后,初影不负众望长成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他面如冠玉,眉眼间的沉着冷静让他看起来更有吸引力。
高执最满意的弟子就是他,每见他,都有吾家少年初长成的荣耀感。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死去的妻子,因而备受折磨,尽管当年他选择了自己的使命,但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留恋的眼睛。
当看到自己最小的弟子都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时,他满意之余更多的是疲惫。
初影是他唯一一个尚未入世的弟子,所以对待他,他不免又要操心一番。
等到他离开鬼岛时,他才终于放下了心。
这一年,初影刚刚到了北镜,意外结识了姜晚,对于一个从未接触凡尘俗世的人来说,初影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尤其珍惜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他在北镜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他看着姜晚执掌姜家,然后成亲。正在他准备离开时,意外得知了高执逝世的消息,他匆忙赶回鬼岛,也因此错过了姜晚怀孕,还有姜家内斗。
在鬼岛待了数月,初影本来不用再出世了,可他心中挂怀姜晚,执意要再去看看。
当他赶到北镜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刚离开,姜晚就被诊出了喜脉。
这对于当时的姜晚而言,绝对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于现在的初影而言,也同样是很糟糕的事。
姜晚的夫君不知所踪,她一个人苦苦支撑,甚至拜托了当时的朱皇后照看自己的孩子,她原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妥当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她生产时还是出了意外。
雷雨交加的夜里,刚出生的清鱼被姜德正手下的人抱走了,初影拦下以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姜家,见到姜晚最后一面,她说让他带清鱼远走高飞,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失去了呼吸。
初影依照她的遗愿把清鱼带走,因为元和族不接纳外人,所以他只能暂住在北镜。
为了方便照顾清鱼,也为了扩容元和族的势力,初影建起了鱼影楼,并且找到了四个身世清白的孩子,教他们习武、保护清鱼。
初影一直都知道他不能在外久待,所以当颜昱闯入他视野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有异变了。
颜昱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甚少能入元和族的人,他被带到鬼岛秘密训练,而后送到北镜,意在寻找能与宫莲命格匹配之人。
经过初影的推算,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清鱼。
有时候天命就是如此爱捉弄人,为了唤回宫莲原来的魂魄,必须要牺牲清鱼,可她是姜晚的孩子,初影本就自责没有护住姜晚,所以是绝对不可能交出清鱼的。
是以,他尽力瞒下了关于清鱼的一切,甚至因为害怕被他师兄察觉,所以他将鱼影楼迁至东临,亲自料理一切,不让她被发现。
这么多年,他一直和远在鬼岛的师兄们斗法,欺骗他们自己是在外历练和寻找宫莲。所幸,他们对他没有防备,所以也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这儿。
在鱼影楼里,初影看着清鱼慢慢长大,从蹒跚学步的婴孩,到牙牙学语的女孩,然后又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不可避免的涌出了欢喜和欣慰。
在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他几乎刻板地做到了一个执掌人该有的一切模样,极少大喜大怒,日子总是平静而枯燥。可自从他遇见了姜晚,他慢慢地开始学习其他东西。
有的时候初影会想,是不是姜晚还没来及教他更多,所以他才不懂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对姜晚,对清鱼,到底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
“师傅!”
远处跑来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女子,她在花丛中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蝴蝶一样,翩然落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了?”初影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稚嫩的脸,仿佛见到了姜晚一样,瞬间就恍了恍神。
“师傅,我快及笄了。”
初影极有耐心地应了一声:“嗯。”
“那…那天我能不能出门去啊?”
“你要去做什么?”初影对于这个话题十分敏感,闻言当即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对于师傅的控制欲,清鱼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只能相信一定是有原因的。
“不是我要去做什么,是我和师傅一起出门。”
“你想去逛街?”
清鱼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
若只是逛街,师傅尽可让路临他们陪她,这回趁着她及笄,她可要好好的玩一番。
“我想去外面走走。”
初影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想到她确实甚少离开,也就由着她去,“去哪?”
“唔…”清鱼支着下颌好好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甜甜笑道:“师傅,我们去锦都玩吧。”
“好啊。”初影爽快答应,随后又问:“为何想去锦都?”
“锦都有天下东临第一美男,还有第一才女,听说皇宫也是极为漂亮的,我想去看看!”
初影点点头,唇边含笑:“好,都依你。”
很快就到了清鱼及笄的时候,他们出发去锦都,一路逛着,有初影在,他们顺利地见识了第一才女的才学,也看到了第一美男的姿容。
原以为就在皇宫外打道回府了的清鱼,晚上时,被初影带着夜闯皇宫去了。
没错,就是偷偷摸摸地闯进去!
到现在想起,清鱼仍然很难忘。
回到鱼影楼后,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着。
终于到了那一天,初影瞒了十几年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他被紧急召回,只能留下一封信给清鱼找点事做,自己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鬼岛。
“师弟,你实在太荒唐了!”俞辰子脸都黑了,看着面前沉默俊秀的青年,却是半句话都再骂不出口了。
为了宫莲的事,师父不惜放弃救妻,最终悔恨而死,如今,师弟他居然把人藏了十几年,让他们生生错过了这么久。
“师弟,你莫不是动心了?”俞辰子带着浅浅叹息问道。
他能想到的也就是如此,情之一字实在误人终生啊!
若是师弟当真陷了进去,他又能如何?这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哪里舍得责怪?
“没有。”
沈卿:“是真是假,你摸摸自己的心便是。”
初影仍是道:“没有,她是我的徒弟,我不会有如此想法。”
“师弟,你这一去经年,再如何,也该回来看看师兄们啊。”白棠鹤见气氛凝滞,于是站出来说道。
沉默了半晌,初影道:“是我对不起各位师兄。”
众人都默默叹息。
“师弟,你可知你触犯了族规?”谢隽良淡淡地看着他。
高执是生了情的人,因而教出来的徒弟也都是重感情之人,他们五个师兄弟之间从未有隔阂,这是好事。但是身肩使命的他们,也不能徇私枉法,该有的规矩不能废,否则他们的传承迟早不复存在。
“我知道,我甘愿受任何责罚。”
虽是如此说,但初影的眼中淡然,未见悔意。
禁地,禁室。
初影闭眼打坐,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渗出来,看着十分可怖。
四周静悄悄地,他忽而睁眼看着一处,眼中布满血丝。虚空中,两个交叠的身影时隐时现。
“呵…”
他果然看不清自己的心吗?
初影复又闭眼,那两道身影交缠着,始终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