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凉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精美的菜肴流水般的端上来,丝竹罗衣舞纷飞,一派祥和气象。
大燕的帝王高坐其上,他向下面扫了一眼。
觥筹交错间,文臣武将欢声宴饮,歌女挥舞着红色的丝帛翩翩起舞,如同四海都是一样的歌舞升平。
他的后宫妃嫔和皇子们就在眼前,可是这位曾经南征北战的帝王,突然觉得胸中充满了空虚和寂寥。
明明眼前就是繁华祥和的景象,坐在这金龙椅上,能感受到操纵无上权力的快感,接受臣民俯首叩拜,乃是万万人之上。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是每个男人都曾做过的梦,他也不例外。
可为什么眼前这些热闹的场景,却仿佛只是空荡荡的宫殿中的一场戏呢?
燕皇敛了敛神色,卸下了平时那幅浑然不可让人直视的天威。
反正他的脸庞躲在十二串白玉珠后面,旁人无法轻易偷窥,从中探寻他的情绪。
坐拥无边江山,纵然掌握着生杀决断的大权,与之对应的,也需要保持着至高无上的威仪。
燕皇低眉轻扫,看到了自己胸前明黄色描金线的五爪金龙,却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一株桃花。
凌厉的眉眼中透出落寞,已经年过半百的他,心境比往日更加悲切凄凉。
如果她还活着,那又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愁苦失索,他又拿起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却觉得往日熟悉的滋味中多了一份苦涩。
是酒苦,还是心苦?
燕皇感觉浓浓的疲惫涌上心来,哪怕是眼前的盛宴,在他眼中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于是在端阳宫宴的中场,这位皇帝陛下就随便寻了个由头,起身离开了。
淑妃见状想要跟着,但却被他拦住了。
“朕的身子有些许的疲惫,不过下去略微歇歇,你不必跟着。”
这是皇帝的离场,并未影响到整场宫宴的氛围。
确切的说,没有了皇帝坐在上首遥遥看着,剩下的众人也就更加没有顾虑,宴饮和歌舞曲声一度推向全场情绪的最高点。
燕皇离开含凉殿之后,并没有回寝宫休息,而是转了个方向直接向南边走去。
身后只有一人跟随,是平日里他最信任的内监李规,穿着首领内监暗红色的宫服。
李规见皇帝并不回寝殿休息,反而去了南边方向,心中已然有数,并不敢多言。
两人穿过宫禁围墙,来到了最南边的一角宫殿。
这里并没有什么普通的,无论装饰和修葺都是再简单不过的,甚至比起其他的地方稍显孤寂凋零。
不过现在,只有这里最符合燕皇的心境。
每每来到这里,他就会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想起曾经最难以忘怀的那段时光。
而同时,这里也是宫中的禁地。
除了燕皇外,其他人胆敢踏入,结局只有一个字——死。
这里四周用高墙与其他修缮华丽的宫殿隔开,似乎是想让它静静地蜗居在一方角落。
燕皇看着那两扇昙桃花木的鎏金小门,雕刻以桃花形状的图案让他一时有些恍神。
接着下意识的推开了那两扇小门,缓缓的走了进去。
李规不敢再继续跟着了,转身垂手站于门前,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去。
这种场景李规已经不是见了一次两次,早就习以为常。
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站在这里等着陛下出来。
过了半晌,还未曾等到皇帝出来,便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朝这个方向走来。
李规定神仔细一看,正是宫内的禁军副统领朱骁。
若是在平日里,他一定是银甲白袍的禁卫军打扮,腰间佩刀,肩负着负责守卫外宫宫禁的责任。
此时他身着青色的软甲,出入内帷宫廷则不能携带佩刀,所以手中无一物。
如此穿着,象征着他私下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份。
——燕皇的暗卫首领。
青色的身影走将过来,拱手道:“李公公,陛下可曾在里面?末将有要事要禀报。”
李规看了一眼里面,视线被两扇木门阻断,并不能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他讳莫如深的道:“朱副统领先在外面等一等,陛下如今正在里面,恐怕还要等会儿才能出来。”
以往朱骁面圣奏事之时,大多是在御书房,要么就是在寝宫内。
算一算,还是首次来了这所偏僻又荒凉的宫殿院落中。
朱骁自然知道这里是禁地,只是他所要禀报的这事也是要事,所以心中有些着急。
“李公公,不知陛下何时能出来?末将奉圣命所调查要事,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头绪,须得面见陛下禀明才是。”
李规见他焦急,知道要禀告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为了稳固社稷的统治,燕皇前几年从宫内的禁军中挑选了一批武功高强,家世清白且忠心耿耿的年轻人组成暗卫。
又暗中命禁军副统领朱骁对他们加以训练,让他们打探消息,监视大臣,并且执行种种见不得光的命令。
有些官吏不能从明面上处罚,譬如之前的吏部尚书杜瀚冰。
他是推翻陈朝之时,第一个投降的臣子,无形中有着表率的作用。
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带头,前朝的许多官员才纷纷撇下忠君爱国,投降了当时已经率领军队攻破金陵城的慕容家。
所以即便是杜瀚冰犯下了许多过错,有些已经可以根据律法公开在明面上的处置他,但却还是不能那么做。
一旦那样,也会寒了当初投降旧臣的心所以燕皇就去让暗卫了结杜瀚冰的性命。
事后京兆府当然查不出任何线索,也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查出什么,所以自然就成了一桩悬案。
这群暗卫直接听命于陛下,不受宫内的其他任何指挥使管辖。
暗卫自然而然就是陛下的一把刀,能够处理所有肮脏见不得光的事情。
所以李规纵然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也要对朱骁客客气气的。
否则若是得罪了朱骁,有朝一日他挟私报复,查到了自己头上,那可是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