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我更担心那个萧家的五小姐。”
杨硕走至床边,不确定的再问一次,“她真的认出你了吗?”
檀逸之沉默下来,当时他率先认出了萧易安,所以才全程用袖子遮着半张脸。
按理说对方那晚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容貌,即便是真的见到了,也未必能认出来,更何况只露出了半张脸。
而且檀逸之在那晚也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今日他的语速更是痴傻一般的缓慢,从声线中也不可能辨认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萧易安应该没有认出来才是。
但是檀逸之觉得,这位萧小姐的一举一动,并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她的敏锐感远远超过普通人,似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的一双眼睛。
饶是平日里檀逸之装疯卖傻惯了,今日见到了萧易安竟然也不自觉的一阵紧张,担心这个聪明的丫头会看出什么破绽来。
“我并不确定。”
杨硕见他如此说,也感到颇为头疼。
“如果她真的认出了你的身份,势必也知道你是在装傻,那可是个大大的麻烦,必须要除掉!”
檀逸之不言语,他明白杨长史所说除掉麻烦的意思。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可是萧易安之前容许他藏在房中,又帮忙包扎伤口,等于是间接救了他的性命。
今次又使他免于再次遭受韩才贤的侮辱,说心里丝毫不感激,那是不可能的。
檀逸之犹豫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潜意识里,他并不想去伤害萧易安。
可是一旦此事泄露出去,被人知道这么多年来西秦世子是在装傻,他的安危也将悬于一线。
不说别人,燕皇就会头一个震怒,反正反应肯定不会平和。
杨硕似乎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低声道:“此事的变数实在太多,她没有认出你还好,若是真的认出来了,对世子和整个西秦都是灭顶之灾,这个变数咱们赌不起!”
檀逸之还是没吭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然她的确有恩于我们,但这是在大燕的金陵城,随时可能朝不保夕。此时并不是计较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望世子能衡量利弊,早做决断!”
檀逸之的眼睛微眯,似乎在忖度着刚才杨长史说的一番话。
的确,这件事变数和风险太大,他赌不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萧易安真的认出了他,这个秘密迟早有一天会被泄露出去。
檀逸之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她,而把这种生死安危的大事,交托在一个未知的人身上,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檀逸之重新在床榻上躺下,这次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倚着,双腿交叉的搭在床沿。
枕着自己的右臂,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帷帐上垂下的红玉珠子,轻轻的摩挲着。
杨硕见这副样子,明白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过了片刻,檀逸之再度开口,这次却换成了慵懒闲适的语气。
风轻云淡的道:“我今晚亲自动手,不会让她见到明早升起的太阳!”
宁阳侯府中,随着夜幕的降临已经渐渐趋于平静。
无论白日里的长房和二房之争,还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意气高低之分,此刻都已经寂静如初。
萧易安捧着一本书卷,过了半天却未曾翻过去一页,显然是有着心事。
这时,不远处的红烛爆出了灯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听来格外刺耳。
心月在一旁道:“灯花爆,喜事到。恭喜小姐,应该是有什么好事情要发生了呢?”
萧易安托着腮,面带苦涩,无精打采的应和了一句,“或许吧,希望会有好事情发生。”
她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此刻已经快到子时了,小姐您今天参加宫宴已经很累了,还是快点休息吧。”
这个时辰的确已经很晚了,萧易安放下了手中只看了一行字的书卷,轻轻揉着自己疲惫的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的右眼一直在跳,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畏惧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也很想卸下自己紧绷着的神经,能无人打扰的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这一劫能不能躲得过去,还是未知数。
萧易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道是这个境况,还不如一早就推辞掉,不去参加这个宫宴。
果然是多做多错,心软的人向来没好下场。
假设能预料到如今的情景,当初不救那个家伙倒好了,现在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烦,真的是自作自受。
萧易安在心里再怎么埋怨,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今天晚上的场景。
看到宁阳侯府南院的房间没有了亮光,显然是主人吹熄了蜡烛准备就寝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自高处飘然而下,身影矫健,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已经落到了南院的屋檐上。
他的动作极快,若是在不会武功人眼里,只能看到一团黑影飞了过去。
恐怕还会误以为,是听到更夫的打更声音而受惊的猫儿。
檀逸之并没有立刻闯进屋内,他在屋檐上掀起了一块房瓦,先观察了下里面的情况。
虽然是一片漆黑,但幸好他武功高强,黑暗中尚能视物,两只眼睛搜寻着有无异常的地方。
其实檀逸之身份特殊,本不必亲自前来。
派手下的人,或者是让信任的杨长史来做这桩事是一样的,他们的手上都是沾过人命的。
不过是对付一个普通侯府的小姐,就算他再怎么计谋超群,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料想毫无反抗之力,换谁来都是一样的。
可是檀逸之心里,却隐隐有些复杂。
他希望,即便迫不得已让萧易安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里才行。
而且,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这一幕。
死亡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如果被太多人围观,那样就有些煞风景了。
出于尊重,所以他才会选择孤身前来。
这房间檀逸之以前来过,布置摆设的大体位置,他已经了然于心。
他一个翻身,用脚勾住了屋檐边,然后倒挂在了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