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走时,沈小棠还是同往常一样,将碎银子晃得叮叮当当响,听见她从街角走来,这条街的乞丐都骚动起来,口耳相传:“沈姑娘来了,快,沈姑娘来了!”
这一次,宁云深没有听见碎银子的声音,倒是听见乞丐的惊呼,他循声望去只见沈小棠还是如从前一般,元气满满的从街尾走来,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好像天空挂着的太阳。
只是,她身旁还跟着子砚。宁云深原本想要上前打招呼,但见子砚在,想着定是小两口出来街上散心,肯定不希望有人扫兴,便继续看书。
沈小棠老远就看见宁云深,当下丢了碎银子摆脱乞丐的纠缠,小跑着到宁云深身边,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嘿,宁先生。”
“沈姑娘,好久不见,新婚可还顺利?”宁云深微微颔首,算是对跟来的子砚打招呼。
沈小棠一摆手,无奈道:“别提了,人家子砚是彻头彻尾的清倌儿,哪怕被人赎身也只卖艺不卖身呢,所以你看我,这不又被老爹赶出来了吗?”
沈小棠大大咧咧的做宁云深身旁坐下,扭头往向子砚:“你可以随意走动,不用时时刻刻跟着我。然后从怀里抽出几张银票递给他,给你,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
子砚一愣,看着沈小棠手中的一票,不知该拿着还是该拒绝。沈小棠连忙塞到他手中:“你快玩去吧,我就和宁先生在这里坐会儿,一会儿若是找不到,你自己会沈府就行,不用管我。平日里我野惯了,我爹不会怪罪你的。”
“多谢沈姑娘。”子砚接过银票,然后便离开了。他走了几步,发现有人跟踪他,他神色如常,溜溜达达的先去了药铺,抓了些上好的伤药和去疤痕的药,又买了一些好吃的零嘴,然后回到云杉苑。
跟着他的人见他进了云杉苑,也就没有再跟着了。子砚从二楼窗户上观察,房间里的人便忍不住开腔,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含糊的说:“二哥,被人赎身的感觉如何?我瞧那小姐生得漂亮又有钱,重点还傻不拉几的模样,凭着你的手段,应当能轻松应付吧?”
子砚见跟踪的人离开,这才回过身进雅间里,见做说话的男子长袍随意穿着,露出的脖颈能瞧见深深浅浅的殷红勒痕,新伤旧伤重叠在一起,好似错综复杂的渔网,他拧了拧眉道:“小七,悠着点儿,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虽然如今他们身不由己,但子砚不希望兄弟们自甘堕落。
小七扯了扯衣裳,笑着撒娇:“二哥,我知道了嘛。对了,主上找你,正阁楼里等你。”
子砚点点头,在云杉苑里绕来绕去,最后绕到地下室内,穿过常常的地道,便能瞧见一个金碧辉煌的地下宫殿,宫殿四壁嵌满了夜明珠,将宫殿照的宛若白天。
他的主子端坐在龙椅上,一面品着茶一面说:“子砚,你来了?”
子砚屈膝跪地,垂手道:“子砚见过主上,见过鬼面先生。”
站在他主子身旁的还有一位带着鬼面具的黑衣人,浑身上下只能看见眼珠子,其他一切都隐藏在黑袍之下,宛若幽灵。
子砚的主上是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身上穿着聘任重金打造的龙袍,在地下宫殿里显得高贵又典雅。他主子名唤金毓,也曾是普天之下最高贵的血统,最令人敬佩的姓氏。
金毓只是随意嗯了一声,鬼面先生点点头算是回礼。
金毓往龙椅上一歪,笑着问子砚:“听说你被一个富家千金给赎身了?”
“是。”子砚毕恭毕敬的道,此时他没有平日里云淡风轻,温温喏喏之感,反倒是显得干脆利落,就连说话也变得短促。
“可有什么发现?”金毓的眼线遍布整个楚京城,前不久便听说楚京来了一个富婆,身上随随便便便能掏出几千两银票,这可不是普通有钱人家能做到的。
金毓遣人打探过,也没什么发现,他们不是楚京本土人,打探起来相对困难。
子砚简单的道:“暂时还没有发现,但是可以确定,他们乔装成商人入楚京,但府上没有做买卖的迹象,要么就是撒谎,要么做的买卖便不是明面上的东西。而且,府上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有不少暗哨守护,昨日我四处看过,极其讲究,不是普通人物。”
昨日子砚去府上闲逛,抚琴写生,便将沈府看了个遍。沈府就像楚京一样,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在暗地里,等待时机搅弄风云。
金毓明白了,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你小心行事,有所发现便来报备。”
“是。”子砚又补充,“往后我会云杉苑的次数大抵会减少,今日我来便有人跟踪,次数多了我怕败露。”
金毓从怀中掏出一小瓶管子,朝子砚丢去:“拿去吧。”
子砚接过药瓶,弯腰叩首:“多谢主上赐药,子砚这就告退。”他握着药罐子,跪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起身,依旧弯着腰往后退,直到快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他知道,他这一生怕是都要身不由己了。
***
此时宁云深和沈小棠并排坐着,还有几日便要开考,他手里捧着书看。沈小棠一边绕着青丝一边问:“宁先生,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在街上找不行,去买一个清倌儿也不行,难道真要我去强抢良家妇男?”
宁云深也显得非常无奈,笑着说:“沈姑娘,要我说姻缘这事还是要顺其自然,太过着急往往不会遇到对的人。”
“我不着急,可是我爹很着急。”沈小棠憋着嘴道,“唉……”她叹了口气,见已经快要晌午,是时候吃午饭了,当下就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还是先用午膳吧。”
说着,两人便去一家上好的酒楼,沈小棠点了满桌子好菜,一边吃一边问:“对了宁先生,冯先生会算命,你会吗?”
宁云深抬起眼帘看着她,点点头道:“嗯,我会。”通常情况下,冯先生都不让宁云深算命,总觉得这是三教九流上不了台面的活计,他希望宁云深能够好好念书。
“那,要不你帮我算算,看我什么时候能娶到夫婿?”沈小棠灵机一动,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他。
宁云深嘴里含着米饭,有些口齿不清的道:“嗯,我试试,但不确定能看得出来。”
“这我自然知道,算命之事非常玄妙,一切全看姻缘和机遇。”沈小棠招招手,“你做到我身旁来。”
宁云深便拿着碗筷和沈小棠挨着坐,他放下碗筷然后说:“把你的手给我。”
“看手相?”沈小棠笑着问,蹭了蹭手上的油,然后才递给宁云深。
宁云深双手虔诚的握着沈小棠的手,闭上眼睛。
沈小棠则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觉得这事儿非常玄妙。
过了好一会儿,宁云深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他微微蹙了蹙眉,什么都没看出来。按理说,他宁家一脉有家传的算命技能,通过摸骨便能知道客人的一些事情,不论是从前的还是未来的,多多少少都能闪过一些画面。
可是宁云深握着沈小棠的手,他什么都看不见,好像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寻不到出路。宁云深好似迷失在黑暗中一班,兜兜转转良久都没能出去。
过了半晌,沈小棠见宁云深还握着自己的手,浓黑的剑眉紧紧皱着,隔着眼帘能感受到眼珠子不住转动,好似极其不安。
“宁先生?”沈小棠喊了他几声,“宁先生?宁先生?”
宁云深都没有反应。
沈小棠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用脚踢了踢他,把高音连:“宁先生,你可听见我说话?”
宁云深猛地睁开眼睛,用力将沈小棠的手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