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深和楚玉琰一同往外走，走在前面的大臣时不时偷偷望了望两人，掩着嘴笑。

两人对于他人异样的目光毫不在意，继续往前走，忽然，宁云深话锋一转，连忙问，“对了殿下，你是主张出兵还是主张守国？”

此时，真是好时机看看双方的观点是否一致，也能测验一下自己是否否做错了人。

楚玉琰思索一番：“你说的确实没错，他们的话也并非强词夺理，各有各的立场。不过，从我个人角度来看，我还是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出兵。”

“为何？”宁云深反问。

楚玉琰笑着道：“我想，招兵过程并不容易。”

“英雄所见略同。”宁云深感慨道，此时，他望向楚玉琰的目光散发着光彩，双眸闪闪发亮。

他们的观点完全一致，若是有这样以为知己，哪怕是情敌，他也认了。宁云深在心里想。

“云深，明日在朝堂之上，父皇估计还会问这个问题，你要如何回答？”楚玉琰问。

若是宁云深转变画风，在他们看来一定是“弃暗投明”，虽然会落人话柄，但不至于冒犯圣上有掉脑袋的危险。但，这并不符合宁云深在精神上的追求，他笑着说：“九殿下，你知道我入朝为官之时，冯先生对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楚玉琰反问。

宁云深道：“冯先生对我讲，让我做一个好官，辅佐一位好君主。若我连这么容易就要违背初心，那我当初又何必立下这样的誓言，许下这样的愿望呢？”

楚玉琰望着宁云深，忽然捂住他的肩膀，两人双肩都在颤抖，楚玉琰素来云淡风轻的眸子里流动出琉璃色彩，他感动不已：“云深，这条路何其难走，愿你永远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宁云深小声低喃，“殿下，若是明日我以血溅朝堂，你千万不要救我。”

楚玉琰哽咽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超过生死。

“还有，殿下，若我去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小棠，她看着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还有，她真心喜欢你，你若是也喜欢她，就要好好对她。”宁云深好似交代临终遗言一般说个不停。

楚玉琰觉得太伤感，强打精神挤出一抹笑容来：“你这小子，说些什么呢！虽然我父皇治国手段刚硬铁血了些，但他并不好杀戮，你要学会收敛，他不会要你脑袋的！”

“但愿。”宁云深点点头，他拍了拍楚玉琰的肩膀，见他哭得眼睛红红，又是感动又是温暖，“回见，玉琰。”

“明天见，云深。”楚玉琰向他挥手，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出皇宫，然后才失魂落魄的往宫殿走去。

他想，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宁云深不管，明日若真的要赴死，他便同宁云深一起。其实，就算死了也不冤枉。楚玉琰心里想，本来他就觉得不该出兵，也算是捍卫自身尊严而死去，好歹，他做了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情。

宁云深回到沈府，先是敲了沈小棠的房门，可惜他不在闺房中，他只好先回到房间里查阅资料，尽管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并不代表他要英勇赴死，他还是要做到万全的准备，拼尽全力而无悔。

傍晚时，沈小棠和子砚从外面回来，见宁云深的房中还亮着灯火，猛然想起什么，问子砚：“今天早上，云深有没有提到我？”

“提你什么？”子砚装作不知道，反问。

“就是问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起床，为什么没有一起用早膳之类的。”沈小棠没好气的说。

子砚摇摇头：“没有。”

沈小棠一听，顿时打消去找宁云深的念头，气呼呼的回自己房中，越发埋怨宁云深，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

到了夜深人静时，宁云深才将资料查好，他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不可违，一切随缘分。宁云深想得开了，也不觉得明日有多恐怖，他打开房门走到外出，看着溜圆的月亮，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便是白玉盘啊。

宁云深在院子里踱步，踱着踱着，就到了沈小棠的闺房外，沈小棠还没睡，屋里亮着灯。

他轻轻叩响门扉，想着，这大抵就是最后的道别了：“沈姑娘？”

“小棠？”先是没人应，随后他便又叫了一声。

沈小棠灯虽然亮着，但人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隐约听见宁云深的声音，她赤着脚就走到窗户边上，拉开轩窗：“云深？”

“小棠。”宁云深也呼她的名字。

“大晚上的你为啥不睡？”沈小棠惺忪着双眼，她刚刚睡醒，压根儿就没想起她要和宁云深赌气的事。

此时，宁云深在生死大关面前，哪里还想着儿女情长，只是道：“沈小姐，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对了，你说这些干嘛？要走了？”沈小棠反问。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同你说说话。”宁云深道。

“好，那就说吧！”沈小棠从桌子边上搬来两个凳子，一个从窗户口递给宁云深，两人就趴在窗边，一边聊天一边看月亮。沈小棠是不害臊的，难得此时面色微红：“云深，那日我和九殿下什么都没有，我们开客房……并不是要怎么着，就是谈事情。”

“谈事情？”宁云深反问，“在酒楼里不能谈吗？非要去客房里……”

沈小棠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事儿应该怎么说？沈家是造梦师的身份，是不可能轻易告诉任何人的，哪怕那个人是心上人也不行，这关乎着整个家族的命运，沈小棠不能太过轻率。所以，她只能模棱两可的道：“哎呀，反正我和楚玉琰只是正当的朋友关系。”

“我知道了。”宁云深压抑住内心的澎湃，佯装淡然的道，其实他内心早已燃起熊熊烈火，但一想到明日生死未卜，他便压抑住内心的悸动。

然而月色撩人，两颗心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们先是嘟嘟囔囔地聊个不停，最后就没了言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周寂寥无声，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宁云深望着沈小棠，沈小棠望向宁云深，见他眸子不同平日澄澈若水，而是像寒潭一般深邃，她好似旋涡吸进去一般，顿时就沉溺其中。

沈小棠垂下眼帘，放平呼吸，随后便静静的等待宁云深靠近。

宁云深看着沈小棠，看着她在月光下宛若凝脂的肌肤，眉飞入鬓，烈焰红唇，在夜深人静里何其撩人。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粉嫩的双唇忍不住哆嗦起来。沈小棠也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紧张的捏紧拳头，等待着他落下那一吻。

沈小棠等了许酒，却没能等到他的吻，只听见宁云深小声而细腻的道：“小棠，你真美。真的真的好美。”

沈小棠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宁云深，见他眸子里是溢出来的爱意，她刚想开口便被宁云深打断：“不早了，小棠，你先睡吧，我也会去睡觉了！”

“……？”沈小棠对宁云深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搞不清楚情况。

“喂……”沈小棠冲着宁云深的后背呼喊，趴在窗栏上继续喊，“喂，云深，宁云深！你……”

宁云深加快步伐，他担心若不快些离开，他恐怕要冲回去将沈小棠拥入怀中，向她诉说满腔爱意，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但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不能。他还没有能力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