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云！”

赤琳和郁沐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河面翻涌的灵气显然阻挡了他们，谁都无法飞高。郁沐贴着河水去抓东天云手中的孤问剑，还没碰到剑刃，已经被割伤了手指，这是一把他、他的氏族都无法拥有的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与东天云一起沉入幽河。

赤琳只抓到了他的一片袍角。

香苏愣愣地看着，赤琳和郁沐无法长久抵御幽河的气息，沮丧地飞了回来。同样愣在云际的鲲鹏突然现了原形，长啸一声，如一道华丽的流光，追随主人直坠河底。

当鲲鹏激起的水花，落回奔涌的河水……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曾出现、发生过。

香苏瞪着平静的水面，一时都不敢肯定，刚才看见的一幕是不是真的。

全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虽然君上是骗她的，说举行过那个仪式，就要一生在一起，可她仍旧深信不疑。

那现在她要怎么办？

她从没想过君上会死，他是三寰里最厉害的人，他怎么会死呢？鲲鹏都去找他了，她也该去吧？帮他一把也好。

青岁似乎猜到香苏的想法，走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香苏。”

香苏皱眉，很信赖地看着青岁，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青岁姐姐，我想去找他。”被他留在结界里苦等已经够烦人的了，她不是下定决心，以后他去哪儿她都跟着吗？

青岁摇头：“幽河……”

不等她说出幽河如何凶险，元厚勉强笑着打断了话茬：“小酥饼，就你这点儿修为，别说去帮东天云了，进了河里，八成还要他来救你。别给他添乱，他可是焰海都能轻松来回的家伙，幽河……他虽然费点儿力气，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青岁很认真地说：“你冒失行事，让自己陷入危险，万一他回来了，你却不在了，那成什么事？”

香苏笑了，元厚帝君说得太对了，君上一定会回来的！

很多次她都给君上帮了倒忙，包括这次引来比炼，她受了教训了，不给君上添麻烦，他一定会带着鲲鹏，光芒万丈地回来的。

他是胜寰帝君东天云，天地之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那好……”香苏坚定不移地点着头，“我就在这儿等。”

郁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没有得到孤问剑，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耐心，连虚情假意说几句安慰的话也没心思，只是沉着脸拂袖离开。

“他肯定会回来的。”赤琳望着河面，眼神茫然，语气却斩钉截铁。

“嗯。”香苏笑了，这话虽然是赤琳说的，她也爱听。

等待虽苦，可君上坠入幽河的瞬间，她心里的疼……君上回来的时候见不到她，也会这样难受吧？她不要他体会这种疼痛。

青岁忧愁地看着元厚，元厚皱眉摇了摇头。

香苏看着茫茫河面，这绝不是她和君上的永别，他不会这样连一句话都没给她就消失的。

赤琳突然跨前一步，青岁怕她对香苏不利，想出手阻拦却被元厚拉住，向她使了个眼色。

青岁皱了下眉，看了看虽然站在香苏身边却没动手的赤琳，元厚的意思她明白，东天云不在了，赤琳与香苏之间哪还有什么过节？只是……赤琳要过自己这关才好。

青岁看着赤琳的侧脸，精致而忧伤，往日的跋扈全然不见，美艳的眉眼显得格外凄切哀怨。因为这条小蛇的火爆脾气，以及她多次讥讽丢失的木灵神器，青岁一直不喜欢她，可眼下就算往昔有再多恩怨，也有点儿恨不起来。

“喂！”赤琳抬了抬脚，虽然没踢到香苏，但鄙夷之意已经表达得相当彻底。

香苏只看着水面，很孩子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理她。

青岁和元厚看了想笑，可心里突然就泛了苦，这对冤家，一个是嚣张高傲的火灵公主，一个是受尽宠爱的初生木灵，说到底……还都只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东天云离去了，这样两个少女在往后的无尽岁月中，又将如何呢？青岁觉得眼眶酸涩，真要流下泪来又怕元厚取笑。她等待的人，不过是因为私种宛木，下凡历三世之劫，她的等待有尽头，可赤琳和香苏呢？元厚的劝慰其实很拙劣，只有愿意相信的人才会形同自欺地相信。

元厚曾对她说过，岁月是残酷的疗伤圣药，久了……连想记住的怕是都会遗忘。她也对无数后辈说过，木灵要善于遗忘，不然永寿的他们绝不会快乐。

她只是从上届司木帝君那儿听来，又原样说给后人，遗忘，到底灵不灵？她也不知道。

她自己就做不到，她不想遗忘清泽，也不想被清泽遗忘。快乐呢？只要清泽没有忘记她，她就快乐。

她看了眼难得神色端凝的元厚，他对她的心意，她都懂……好吧，既然他很明白岁月的威力，就让那残酷的作用对他起效吧。

大概元厚一直嬉皮笑脸，青岁觉得他心大脸大，没什么熬不过去的难事。有时候看赤琳对东天云的无奈，她也很有感触。

喜不喜欢这件事，真的莫名其妙，强求不得半分。

“你起来！”赤琳傲兀地呵斥香苏。

香苏皱眉不吭声，君上说不定正在幽河里苦苦挣扎，这赤琳怎么还有心思胡搅蛮缠？她现在连和她吵架的心情都没有！

“聋了吗？”赤琳这回真踢了香苏一脚，正踢在胳膊上，其实也不疼，但香苏一下子就暴怒地跳了起来，紧张、伤心，一切情感好像顿时找到了一个爆发口。

平时香苏还是很怕赤琳的，这会儿毫无惧色地怒目相向，她比赤琳矮半头，怒火熊熊竟然也没输了气势。

“干什么？想打架？好啊，等着受死吧！”其实真打起来，赤琳虽然奈何不了香苏，也绝不会“受死”。

元厚和青岁冷眼看着，心里都暗暗觉得小酥饼被东天云带坏了，行不行口气都大得很。

赤琳也没想到之前傻头傻脑，又有点儿唯唯诺诺的小木灵突然就这么凶了，愣了一下竟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火灵公主的气焰，挑着眉说：“谁要你死？我不过是想通过你探探东天云的下落。”

香苏眼睛一瞪，她怎么忘了这一桩？她是可以感知君上所在的！心突然一刺，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害了君上。

“好！来探吧！”她赶紧压下这阵痛楚，她法力低微探不到，赤琳可以，只要知晓了君上的下落，她就不必内疚、不必这么心疼了。

“……”元厚和青岁同时无语，探元神这事简直像是把自己的罩门敞给对方一般，但凡对方有半点杀心，毁她个魂飞魄散易如反掌。

赤琳再上前，抬起手的时候，青岁又有些沉不住气，元厚还是向她摇头。元厚侧过头去看赤琳，他总觉得，能倾心爱上某个人的人，绝不会十恶不赦。

赤琳一手抓住香苏的肩头，一手点住她的眉心，全力感知。

香苏也闭起双眼，静下心神来配合赤琳，渐渐两人都汗如雨下，香苏的脸色尤其苍白。比炼强探她的元神伤害犹在，赤琳这样倾入全部修为的探知，对香苏的元神也是巨大消耗。

“没有，没有！”赤琳噗地吐出一口血，衬得脸色仓皇死白，浑身虚弱地颤抖着。

“你还行不行？再来！”香苏也摇摇欲坠，声音都微弱了，仍旧不死心。

“嗯。”赤琳点头，再抬手催动修为也觉得实在力不从心了。

香苏闭着眼，元神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她的指尖，赤琳瞬间愣住了，她不是数次想杀了这个小木灵吗？甚至还当众丢了脸面，眼下……香苏身后便是奔涌不息的幽河水，东天云掉落的景象，赤琳每个瞬间都刻骨铭心，即便她抓住了他的袍角，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岸上的香苏！

其实她早就知道，从东天云救了香苏的时候，她就好像有了预感。东天云看香苏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不同的……

指尖颤抖得越发厉害，只要轻轻一催，这个让她尝到惨败痛苦和失落的木灵，便灰飞烟灭了。她盯着香苏，不得不承认香苏长得非常美丽，她闭着眼，一脸决绝，明明虚弱如一片枯叶，却坚定得连睫毛都没颤动。刚才她说要去找东天云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赤琳咬了咬牙关，是的，当时她就嫉妒了，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意香苏去陪东天云。

在探不到东天云的时候，赤琳已经明白，他……已经不在了。其实他掉落幽河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元厚的话，她简直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相信。

可是，这是一桩三寰内亘古绝今没有发生过的奇迹。

赤琳拂在心口的手，慢慢揪起华丽的衣襟，如果是这样，她希望香苏能活着！她有多痛，香苏就有多痛，她有多绝望，香苏要加倍！

干吗送香苏去见东天云呢？简直是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