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
苏歧路从白光中坠落,心乱如麻:“我去哪儿找你……你长什么样子?”
白光散去,苏歧路看见黑色天穹。
天穹之上有一个白色破洞。
或者说,那抹白色正在填补天穹上的破洞。
那抹白色分明是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从苏歧路下坠的速度看,那个身影至少有几十丈高。
那身影背对着大地,苏歧路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看两抹金光横过腰际,呈飞翼之形。
金色飞翼一闪既没。
白光也随之消失。
天穹之上,繁星点点。
繁星之外,漆黑一片。
苏歧路在半空翻了个身,看见一团发光的云凝聚在深空之中,云中楼宇连绵。
“天庭?”
苏歧路挥动四肢,想落在天庭之上。
可惜他下落的速度太快,带着一身火光,撞掉一角云山,笔直地向人间飞去。
“不好”
苏歧路心中一抖:“这下要脸先着地了。”
眼前波涛汹涌。
居然是汪洋大海。
从天顶下坠,即便是水面,血肉之躯砸上去也会四分五裂。
眼见水面越来越近,苏歧路吓得赶紧闭眼。
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海面如腐朽碎裂的丝绸,破了一个大洞。
苏歧路穿过大洞,又置身空中,继续向下坠去。
万丈之下,还是地面。
山川、深谷、沙漠、河流、戈壁、荒原、雪地、良田。
苏歧路的脸一连撞破九种地面,坠入一片朗朗晴空。
空中烈日炎炎,地上杀声震天。
入目一片鲜红。
绵延的草原和清浅的河流都被鲜血染红。
两队兵马正在浴血厮杀。
苏歧路带着一身火光,向战场正中坠去。
一阵奇异的声响之后,战场一侧飞起一片箭雨。
苏歧路在箭雨之中辗转腾挪,堪堪避过羽箭,朝着一员身着黑色重甲的战将砸去。
那员战将手提长枪,正跃马飞奔,听得头顶有呼啸之声,以为敌人的石炮,头也不抬,长枪竖着划出半个圆弧,枪头鞭击在苏歧路腰上,将他横着打飞。
黑甲战将的对面,是一个红马红甲的将军。
那身红甲曲线曼妙,一看便知是为女子量身定做,只是红马上的将军头和脸都被红色战盔遮盖,只露一双酒红的眼睛。
红甲将军也是手持长枪,她见苏歧路凌空飞来,长枪横扫,也打在苏歧路腰上,将他扫飞,挺枪与黑甲将军斗在一处。
被连抽两下的苏歧路,在空中像一个旋转的陀螺。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苏歧路赤身裸体落在红色河水之中。
河水不深,到处是断臂残肢。
苏歧路一连被长枪抽了两次,疼得七荤八素,无力动弹,只能随波逐流。
河水流向一座奇异的高山。
确切地说,是一个巨大的青色石柱,矗立在大地正中,直入云霄,看不到尽头。
随波逐流不到半里,河中有一个漩涡。
苏歧路在漩涡里转了一圈,居然向相反的方向漂去,距离那根擎天之柱越来越远。
在鲜血之中浸泡片刻,苏歧路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挣扎数次,却被轻柔河水缚住手脚,始终无法游到岸边。
大河两岸,杀声不断。
苏歧路随水流漂泊,似乎与战场无关。
距离擎天柱越远,河水越清澈。
十里之后,河水已然清澈见底,不见一丝血色。
苏歧路并不孤单,无数死尸也随他在河中的漩涡里转了一圈,化为皑皑白骨,同他一起漂泊。
这是什么地方?
这怪河是什么名堂?
苏歧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身世离奇的少年,从高处坠落,不应该被树枝挂住,爬到藏有武功秘籍的山洞里,练成绝世武功的吗?
我怎么会被人像陀螺一样抽得在空中乱转?怎么在这种往两个方向流动、漂满死尸白骨的古怪河水之中,一泡就是半天?
运气还可以更差一点吗?
就在苏歧路快被泡脱皮的时候,河流到了尽头。
尽头不是河岸,而是悬崖。
这条怪河一头是擎天之柱。
另外一头,是无底深渊。
原来人的运气真的是可以更差的。
苏歧路情急之下只知道乱蹬乱抓,结果和一幅白骨纠缠在一起。
那幅白骨生前大概是个军校,残损的衣衫上缀着破碎的甲片。
苏歧路哇哇大叫,抱着白骨猛摇,想把它甩脱。
那幅白骨在他双臂摇撼之下居然没有散架,骷髅头张着大嘴,空洞的眼眶对着苏歧路,不只是喜是怒,是哭是笑。
眼见又要坠落,苏歧路甩不掉那幅白骨,与它抱在一起,仿佛相依为命的恋人共同赴死。
这一次下坠,不到片刻,苏歧路便挂在一株从瀑布一侧峭壁上探出的古树上。
古树枝杈如铁,无花无叶,生满青苔。
那幅白骨正好卡在两根儿臂粗的枝杈中间,苏歧路抱着白骨,攀上古树,大难不死,喜上心头。
古树的树根直入峭壁之中,树干的尽头,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终于遇到山洞了”
苏歧路心中大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按照书里写的,洞里应该藏着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或者正在等着找男人双修的美貌女妖,啊哈哈哈哈……”
古树是横着从山洞中探出,主干有磨盘那么粗,站在上面稳稳当当。
令苏歧路更加惊喜的是,洞口的树干上生着一丛紫色灵芝,最下面一层有脸盆大,最上面一层也有碗口大,层层叠叠,紫得发黑,不知道生了几千几万年。
“老天有眼!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苏歧路心道:“待我吃了千年灵芝,练了绝世武功,纵横天下,指日可待啊……与其练武,我更愿意个女妖双修……啊哈哈阿嚏!”
瀑布四周水气弥漫,苏歧路离了水顿感一阵寒冷,才发觉自己的衣衫早在九霄至上化为灰烬了。
苏歧路将那幅白骨提起来,恭恭敬敬道:“白骨兄,小弟还未谢你救命之恩,又要借你衣衫御寒了。你放心,生死之交,小弟没齿不忘,待我安顿好了,一定让你入土为安。”
苏歧路刚把白骨身上的衣衫解下,还未穿上身,一阵腥风从山洞中吹出,刺骨恶寒。
两盏昏黄的灯笼起起伏伏出现在苏歧路眼前。
那是一条水桶粗细的蟒蛇。
“老天,你这是在考验我,还是要作弄我?”
苏歧路来不及穿衣,慌忙将那幅白骨挡在面前,心中祈祷:“变美女变美女变美女!你这个样子我们是没办法双修的呀!”
蟒蛇缓缓探出闪动,蛇头高高昂起,黑色的蛇芯闪电般吞吐,一双金色的蛇目死死盯着光滑溜溜的苏歧路,一点也没有要变成美女跟他双修的样子。
倒是有点要将他一口吞下的意思。
“摔死总好过变成蛇粪”
苏歧路绝望道:“白骨兄,看来小弟很快要到地府找你了。”
古树下面白雾弥漫,也不知道这道瀑布飞落几千尺,半路上会不会还有别的古树可以挂一下。
苏歧路目光在巨蛇与白雾之间反反复复数次,始终下不定纵身一跃的决心。
正犹豫不决之际,那条蟒蛇又往前蹭了几尺,蛇头微微后仰,如蓄势待发的箭镞。
苏歧路的心已经提到喉咙,把那具白骨抱得更紧了。
半空传来一阵笛声。
蟒蛇听到笛声脖子一缩,往后退了一丈,只露一颗硕大的蛇头在外面,一双黄色的蛇目之中似乎有些惧意。
笛声一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回去!”
蟒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歧路,似有不甘,伸出黑色的蛇芯闪电般在那团紫色灵芝上舔了一口,唰一声退到山洞深处。
一个青色身影缓缓落在洞口,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肤白如雪,娇俏的脸上带着一丝稚气。
二人相隔将近两丈,苏歧路还是清清楚楚闻到少女身上散发的幽香。
“巨蛇仙草的山野,绝处逢生的相遇”
苏歧路心中一荡:“是了,这小仙女大概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情侣了吧。老天,我错怪你了……你对我还是不错的。”
青衣少女将玉笛放入怀中,上下打量赤身裸体的苏歧路,然后拱手道:“恭喜道友。”
“道友?恭喜?”
苏歧路喃喃道:“小生初来贵宝地,不认得仙子……不知我喜从何来啊?唔……忘了谢仙子救命之恩。”
“道友赤身裸体一定是刚刚修成人形的妖仙,当然要恭喜”
少女见到苏歧路手上的骷髅,柳眉一皱:“原来你是用邪法修成人形的……”
少女说罢从怀中取出玉笛,放在嘴边。
苏歧路猜她是要唤那蟒蛇出来,急道:“仙子嘴下留情,误会误会!”
笛子仍在嘴边,少女并未吹响,而是嘟嘴指着那幅骷髅:“这个可怜人,不是让你给吃了么?”
“他?”
苏歧路拍了拍骷髅的肩胛骨:“他是小生的朋友,陪小生历经无数皆难,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让他入土为安……
我是看这里风水不错,特地带他来的。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主人了。”
少女双足一点,飘到苏歧路跟前,吸了吸鼻子道:“你果然没吃过人……恭喜道友。”
“啊哈同喜同喜”
苏歧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小生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师姐可否为小生指点迷津啊。”
“孺子可教”
少女对这一声“师姐”颇为受用,老气横秋道:“你有多少年道行,真元几品,是何物所化?”
“这个……”
苏歧路红着脸道:“师姐啊,小生可否先把衣服穿上再回话?”
“你害羞什么?”
少女白了苏歧路一眼道:“修成人形之前,不都是赤身露体,幕天席地么?有了人的皮囊就开始假装斯文,不要脸。”
“师姐说的是”
苏歧路道:“小生生平最喜欢的就是赤身露体、幕天席地了,不过这个凡人的皮囊不太抗风,有点冷啊……”
“哼,一看你就是真元不够,强行做人,元阴元阳不调,才会畏惧山风”
少女直勾勾盯着苏歧路道:“……你倒也是穿啊,大家同道中人,你躲什么,婆婆妈妈,猥猥琐琐。”
“是是是是”
苏歧路唯恐这小姑奶奶变了主意把那大蟒蛇叫出来,也顾不得青衣少女大喇喇的注视,胡乱把骷髅身上的衣甲穿在自己身上:“还未请教师姐姓甚名谁,师承何派,在那处洞府修炼?”
“我叫苏眉,岱舆山玉虚宫门下九尾仙狐。”
苏眉道:“你呢?”
苏歧路心道:“原来是狐狸精,怪不得生得这么好看。”
“小生苏歧路……”苏歧路眼珠一转道:“也是狐……”
锵一声,苏歧路的话被生生截断。
苏眉手上的玉笛一端吐出两尺长的剑锋,剑身不过半寸宽,显得细长,锋刃之上杀气毕露,将飘飞的水汽纷纷逼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