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峦头顶的黑雾已将他周身覆盖,形成一个黑色云团。
众人只见一个异物在黑雾中扭动,看形状,似是数条蟒蛇,而非一个活人。
云团漆黑如墨,外面还罩了一层薄雾。
随着云团之中黑影扭动,阵阵腥臭四散开来。
顾玄颐皱眉道:“妖孽!”
云团之中传来阵阵蟒蛇吐信的声响,五条黑影一起冲出云团和黑雾,直升到两三丈的高处,赫然是五条大蛇。
大蛇都有水桶粗,蛇眼昏黄,犹如暗夜之中藏在纸灯里的烛火,蛇芯红得发黑,闪电般吞吐。
云团与黑雾逐渐消散,众人终于看到这怪物的全身。
原本藏在云团之中的,并非五条大蛇。
那五颗蛇头,属于一条蛇身。
一个玉虚宫弟子惊叫道:“相柳!”
相柳氏乃妖界五大氏族之一,修行满千年,可化出九颗蛇头,掀起滔天洪水,法力不在龙族之下。
“小妖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顾玄颐呵斥道:“九重玉霄天心阵内,纵然相柳氏家主亲至也要束手就擒!”
顾玄颐将那枚玉符抛到五头蛇头顶上方一丈处,喝道:“玉霄天心,风火雷电大震慑!”
玉符巨震,一道无形威压击向五头蛇,将蛇头压低数尺。
符文之上雷光大作,织成一座长三丈、宽两丈、高四丈的牢笼,将五头蛇困在其中。
顾玄颐五指一张一合,雷光牢狱之中无数雷剑飞起,刺入五头蛇的鳞片,生生将正副蛇皮切成无数块,从蛇身上撕下来,悬在半空。
这招雷剑比巡天御使的木蛟丸还要残忍,看得苏歧路浑身发疼。
“邪魔外道,还不现行!”
五头蛇发出痛苦的嘶吼,扭动巨大的身躯,碰到雷光牢狱便被击回,只能任由雷光将浑身血肉烧成飞灰,纷纷飘落。
一道赤色光芒从蛇皮的缝隙中飞出。
“慕容峦的元神!”
苏歧路曾在须臾谷中见过玄武的肉身被木蛟丸撕裂,元神出窍的情形,与这巨蛇被剥皮分尸的情形十分类似。
只不过,玄武的元神是金色光华,形状是螣蛇缠绕玄龟。而慕容峦的元神则鲜红如血,形状是一个尺把长的小人。
慕容峦的元神冲丈余,被雷光击回,悬在半空,不住挣扎。
苏歧路看见那元神被一条蛇形血影缠绕,蛇尾居然在心口。
“不自量力,咎由自取!”
顾玄颐低叹一声,剑诀一挥,原本围绕着苏歧路的七柄雷剑倏地飞到雷光牢狱之中,齐齐插在慕容峦的元神之上。
那个尺把长的小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旋即在雷光剑影中崩碎。
众白衣弟子先是错愕,后是惊惧,此刻多半目瞪口呆,都忘了呼喊。
躲在谢霜衣身后的苏眉一张俏脸吓得煞白,双手紧紧抓住谢霜衣的衣襟。
谢霜衣脸色阴沉,秀眉微蹙,嘴唇紧闭,不知是惊惧,还是愤怒。
在场的几个长生院女弟子不是闭眼扭头,就是抓住身边人的手臂。
一片惊慌的白衣弟子之中,只有八个人神色如常,正是长生九子中慕容峦之外的八人。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些,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轻拍一个师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万无一失。啊,师妹,你看起来有些面生,莫不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芳龄几何?”
“嗯……我……我”
那姑娘有些哽咽道:“我叫柳真真,今年十六岁。十几天前,是慕容师兄接我们上山的,可他……”
“慕容师兄已经死翘翘,魂飞魄散,连灰都不剩了”
那少年道:“忘了慕容师兄吧。你还有长青师兄。在下许长青,已在长生院虚度十年时光,真真师妹有什么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
与顾玄颐同来的几个玄袍弟子也是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冷漠。
这几个弟子的玄袍上都绣五颗星辰,都是真元五品,经过地仙考试。
这几个真元五品的弟子看师弟化为蛇妖,被剥皮分尸,元神四散,从始至终,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妖孽!”
顾玄颐大袖一挥,收回玉符,双目如剑,直刺苏歧路:“你再不如实招来,那便是你的下场!”
“好好好”
苏歧路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我说我说我说!”
顾玄颐顿了一下,见苏歧路还不开口,道:“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有何阴谋,速速从实招来!”
“老伯如此想知道我心里的秘密,我就告诉你好了。”
苏歧路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吐气开声,舌战春雷,喊声响彻岱舆山。
“救——命——啊——”
“哼,装神弄鬼!”
顾玄颐剑诀一指,正要用雷剑去刺苏歧路的天灵盖,耳朵忽然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苏歧路原本双眼紧闭,等着被雷劈中时就大叫出来,会缓解痛苦。不料雷电之声在耳边滋滋作响,脑袋却并未被雷劈中。
苏歧路微微睁开一只眼,只见雷光在他面前数寸处,蛇芯一般吞吐不定。
清越的琵琶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乐声不大,却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引人入胜。
琵琶声传来的方向,正是剑神宗。
苏歧路见玉虚宫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琵琶声,似乎将他这个妖魔同伙忘到一边,心中惊奇:“本门除了剑法,还有摄魂魔音之类的法术么?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琵琶声越来越近,声声犹如利剑出鞘。
顾玄颐的脸色愈发难看,剑诀一挥,七柄雷剑从苏歧路身周飞走,在顾玄颐头顶盘旋,如无柄的铁伞。
一道白光自剑神宗的高墙之中飞出,琵琶声犹如在众人头顶。
剑光起于明月之中,笔直地朝着苏歧路飞来。
第一剑斩断了捆住苏歧路双脚的石锁链,第二剑、第三剑斩断了捆住苏歧路双手的石锁链。
不等苏歧路从石柱上落下,第四剑已经飞至,将那根石柱从头到底,击成碎片。
苏歧路在纷飞的石屑中落地。
飞剑还在不停地往下落,纷纷插在苏歧路周围,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剑圈。
这一阵剑雨的光芒比慕容峦使出的丁甲飞剑更为明亮,来势也更为凶猛。
饶是如此,利剑落地,如利刃破腐,没有一丝尘土飞起。
玉虚宫的人纷纷后退,待飞剑落尽时,长生殿里有数个圆圈:外面两圈玉虚宫弟子,里面是三圈飞剑。
圈子中心,是苏歧路。
琵琶声还未停止,众人抬头仰望。
一阵香风吹过,无数花瓣自月光中飘落。
琵琶声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见在月光与花瓣之中,一个白色身影操着琵琶,徐徐落下。
不等看清那人的面孔,玉虚宫的女弟子们便开始发出倾心爱慕的娇呼。
圈外的许长青与圈里的苏歧路望着那个身影,几乎同时开口:“哪路神仙,如此风骚?”
那白色身影已然落地,果然是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白衣玉冠,剑眉醒目,他手持铁琵琶,每一个音符拨出,都令玉虚宫的女弟子们发出心醉的欢呼。
地上的长剑齐齐飞起,如银色狂风在玉虚宫弟子面前刮过,在白衣公子背后迭次展开,犹如莲花绽放,亦如孔雀开屏。
玉虚宫的男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女弟子们如醉如痴。
那白衣公子拨完最后一个音符,漫天剑光全收束在铁琵琶之中,而那把铁琵琶转眼变成白纸扇,在白衣公子手中哗啦一声打开,说不清的潇洒俊朗,道不尽的风流倜傥,令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弟子们如痴如狂。
顾玄颐看那白衣公子收了飞剑,也将自己的雷剑收回,神情举止都似是对他颇为忌惮。
白衣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走到苏歧路身边,拿着扇子施礼道:“师兄受惊了。”
“多谢恩公搭救”
苏歧路回礼道:“未请教尊驾姓甚名谁啊?”
白衣公子笑道:“师兄不要开玩笑了,我你都不认识了么?”
“我没有开玩笑”
苏歧路认真道:“阁下是哪路神仙,刚一现身便如此耀眼!
尤其是阁下在天花乱坠之中悠闲地弹着琵琶,看得我都春心荡漾险些情难自禁,真是高人。
高人,我们很熟么?”
“哎呀……大师兄”
白衣人走近了,低声道:“我是李乘锋啊。”
苏歧路上下打量面前的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神采奕奕,与长髯飘洒、满脸落魄的李乘锋判若两人。
“原来你的胡子是障眼法”
苏歧路道:“刮了胡子完全是两个人啊。你不是有伤在身么,又是弹琵琶,又是放飞剑,当心伤了元气。我就快拿到仙丹了,你来做什么?”
李乘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而是转身对玉虚宫诸人道:“在下剑神宗李乘锋,见过诸位道友。我此来不是与诸位为敌,而是澄清一个误会。”
苏歧路见话由李乘锋嘴里说出来,就有特别的魔力,原本对他喊打喊杀的玉虚宫弟子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眼神之中颇有信任之意。
苏歧路心道:“果然人俊好说话,有了这位佳公子,看来我终于可以摆脱淫贼之名了。”
“我听今日山中风传我剑神宗大师兄是个淫贼”
李乘锋顿了一下,接着道:“他确实是好色之徒……”
“你个叉叉!”
苏歧路气愤道:“你刮了胡子,脸变白了,心为何如此黑,也跟着这帮人污蔑我?!”
李乘锋并不理会苏歧路,而是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大师兄好色,并非自愿,而是另有隐情……”
说到此处,李乘锋给苏歧路使了个眼色:看我的。
苏歧路无奈耸耸肩膀:开始你的表演。
“我师兄向来急公好义,他为给我寻找解药,远赴须臾谷,不慎为妖人所伤,中了天下第一奇毒:老-衲-怀-春-汤”
李乘锋无比沉痛道:“顾名思义,中了这种毒,纵然是心如止水的得道高僧,也会春心荡漾,浴火熊熊。必须与妖族女子胶合才能解毒……”
“老衲怀春?!”
苏歧路哭笑不得:“亏你想的出来。”
李乘锋依旧一本正经:“我剑神宗向来与妖族不共戴天,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所以我师兄他,死——都不肯找妖族女子解毒。
大师兄虽然天纵英才,真武纯阳之气十分厉害,可是终难压制老衲怀春汤的剧毒,常常对美貌女子图谋不轨、死缠烂打、始乱终弃……”
“哎呀你个叉叉,你这越说越不像话”
苏歧路见势头不对,赶忙阻拦:“师弟,你人是变俊了,可是嘴巴怎么如此毒辣!”
玉虚宫诸位女弟子见苏歧路打断李乘锋,纷纷娇声呵斥。
“淫贼,闭嘴!”
“不许打断乘锋师兄!”
“再多嘴割掉你的舌头塞到屁股里!”
苏歧路被群起围攻,一声长叹,两手一摊:“你长得帅,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