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是不请自来!”
苏歧路昂首挺胸,说的理直气壮。
“我来,也并非为我二师弟借丹药。
我来,就是听说长生殿有美人戏水,想来看一看美女入浴!”
苏歧路正气凛然道:“因为,我有不得不看的理由!”
玉虚宫弟子见他一幅大义凛然、言之凿凿的模样,一阵哗然。
许长青身边的柳真真低声道:“我看这个人,剑法这么好,人也比较和气……不像是个淫贼哎……”
“淫贼会将淫贼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么,所有伪君子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
许长青道:“这个人我认识的,是淫贼之中的老淫贼,最会欺骗你们这种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了。”
“霍天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柳真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许师兄仪表堂堂,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才认识这个老淫贼的呢?”
许长青没料到这个甜甜软软的少女居然有此一问,方寸大乱,支支吾吾道:“这个……想要降妖除魔,必先……深入到妖魔之中去,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我倒觉得苏公子是个有故事的人”
柳真真幽幽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非来不可的理由。”
……
“我非来不可,是因为……”
苏歧路略一沉吟,瞥见月光洒在谢霜衣那张冰冷美艳的脸上,眼前一亮:“是因为天意的指引!”
“在……”
苏歧路心念飞转,搜刮枯肠,组织语言:“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有玉虚宫弟子不耐烦道:“到底有多久,你不要胡编乱造了好不好?”
“那件事铭心刻骨,我自然不会忘”
苏歧路脸色一变,瞬间换了个人,饱含无限深情与忧愁道:“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都会不会忘!
这件事,要上溯到千年之前。
那一年……”
苏歧路一个潇洒的转身,脸上忧郁之色一扫而空,神采飞扬,抑扬顿挫道:
我身骑白马入深山,
想拜高人学神仙。
谁料山中多蛇虎,
我险些做了口中餐。
千钧一发一筹莫展,
我遇见神女落九天。
冰肌玉肤倾国色,
手里拿着小皮鞭!
她玉手喂我吞蛇胆,
揭下虎皮做衣衫,
还与我许下了天长地久的誓言。
我们日日夜夜不分离,
月月年年相痴缠。
怎奈天意来做弄,
令我们聚散天涯难相见!
难——相——见!
我为寻回有情人
披荆斩棘意志坚,
生生世世不改变
不——改——变!”
苏歧路说得铿锵有力又不失欢快,如同动人心弦的鼓点。
许长青本来心存鄙视,但见自己那些如花似玉的师妹听得居然如痴如醉,忍不住喊道:“这与你做淫贼有什么关系?”
“这位仁兄……好面熟啊,好,我就来回答你的问题”
苏歧路道:“我这段感情持续了整整一千年,你好好听下去,急什么?”
苏歧路被许长青打断了思路,一时无法接续,只能换做娓娓道来的口气。
“上天嫉妒我们的爱情,将我们强行分开,从她心中抹去了关于我的记忆,又将我打入轮回,意图将我们拆散。
我坚信,只要我一心不二,一定有重逢的一天。
所以这一千年来,我轮回无数次,始终忘不掉心上人的样貌”
苏歧路深情款款道:“我记得她有一双雪白的翅膀,收拢之后化作金色花纹,藏在背后。”
苏歧路说到此处,居然有不少女弟子下意识微微转身,似在对着镜子,看自己背上有没有金色花纹。
说到动情处,苏歧路将自己都感动了,脑中全是九重天上那个白色身影,和白光之中那两道金色翅膀,看那些姑娘下意识转身,不由指着自己的腰眼道:“那双翅膀,在这个位置,自己是看不到的。”
“噢……你说那里!”
许长青恍然大悟,击掌赞叹:“不就是屁股!高手,高手,真是高手啊!你这样便可堂而皇之地去偷窥别人的屁股了!”
玉虚宫的男弟子们轰然应和,吐沫横飞,对苏歧路群起而攻之。
“为什么……”
苏歧路咬牙切齿、痛心疾首道:“为什么我眼中的翅膀,到了你们口中,便成了屁股?!”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会被你们误解、诬陷、侮辱、毁谤……可这是天意,我苏歧路何德何能与天斗?我只有背负这被诅咒的命运,生生世世,孤独前行。”
苏歧路见玉虚宫弟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不仅思路泉涌,平日里积累的那些本想用于写情书的诗词歌赋,犹如海浪,源源不绝地在脑海中浮现。
其中,李商隐、元稹、秦观、纳兰性德等人的作品尤为耀眼。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
苏歧路幽幽道出纳兰性德《画堂春》中的名句,深情款款:“那种痛苦,若非亲身经历,难知万一……”
“我原本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说罢秦观的《鹊桥仙》,苏歧路低眉叹气:“人生一世,只需遇到一位挚爱,更夫复何求,有过,不就够了么?谁料,就是这一段真情,令我生生世世难以忘怀。”
说到此处,元稹的《离思》又涌到苏歧路嘴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也顾不得这里有没有巫山,径自滔滔不绝:“除她之外,我再难对第二个女子动情。
我也曾想过,纵然我与她各处天涯两地,纵然身无彩凤双飞翼,还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是每一个夜晚,无论月缺月圆,我都忍不住四处找寻……”
许长青不能忍受自己的同门仙女对这外来的家伙如痴如醉,毫不客气道:“去找寻属于你的屁股是吗?你本性银荡,为何要怪月亮?”
“这位脸熟的兄台说的不错!”
苏歧路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想到了欧阳修的那首《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我自痴情,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将罪责推给月亮!
我早知道我所作所为不会为世俗眼光所容忍,
我早知道在追寻挚爱的路上铺满荆棘,
我早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流言蜚语又如何?
千夫所指又如何?
虽千万人,
吾独往矣,
为追寻挚爱,
勇闯刀山火海!
就像那一意孤行的剑法,
一往无前,
义无反顾,
只为找到属于自己的屁……爱人,
生生世世陪伴她、呵护她、供养她,
直到……
苏歧路本想说“直到天荒地老”,又觉不够有力量,急中生智,想出汉乐府中的《上邪》:
直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也不会与她分离!”
苏歧路一气呵成,看着瞠目结舌的众人,深呼吸,缓和心绪,淡淡道:“这就是,我非要偷窥两位美女洗澡的理由……”
谢霜衣一身铠甲,英姿勃发,论剑法,长生院中鲜有敌手。可是她自小养尊处优,身边也都是斯文雅士,哪里听过苏歧路这种人胡说八道。
尤其这小淫贼滔滔不绝地诉尽痴情之时,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冰霜一般的俏脸上,也不紧有些微红。
“这小淫贼属猪的么?”
苏眉在一旁道:“刚刚险些掉了脑袋,现在又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了,还跟姐姐挤眉弄眼,简直讨厌。”
苏歧路看着谢霜衣与苏眉,郑重其事道:“如有冒犯之处,苏某认打认罚,情愿为二位当牛做马。”
苏眉正想接话,苏歧路神色一变,掷地有声。
“但是!”
苏歧路义正辞严道:“痴情无罪!我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痴情,向各位置身事外的看客下跪!”
洞玄真人见这小子一通胡言乱语,将门下女子第迷得神魂颠倒,又气又急,手直哆嗦:“啊呀,老道活了八千年,见过石头说话,老树成精。你这小子的脸皮比树皮还要厚,跟石头差不离,真是妖孽呀妖孽!鸿霄真人若是不好好管教一下,你还是不要来参加人仙考试了。”
“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山还有一山高,想不到这家伙的嘴遁之术还在我之上”
人群中的许长青喃喃道:“年纪轻轻,遇事不惊,脸皮够厚,出口成章,滔滔不绝,简直可怕。”
他身边的柳真真则是一脸沉迷之色。
“他的剑法那么厉害,想不到谈吐也好有才华”
柳真真道:“他虽然为人银荡,但是我好欣赏他。”
“真真师妹,你好歹是未出阁的姑娘,可不可以不要如此露骨”
许长青道:“他的剑法是不错,可是本门剑法出众的弟子不在少数啊,哪个不是知书达理的君子?真不明白你们为何偏偏对一介淫贼动心。”
柳真真却道:“最让女人动心的,难道不正是这种才华横溢、热情奔放的男子么?”
柳真真说话时脸色绯红,胸脯起伏,要做出坦荡之态却又难掩小女儿的羞怯,看得许长青双目喷火。
“好个才华横溢、热情奔放!”
许长青道:“其实师兄我呢……”
“师兄一定是乐于助人的好哥哥是不是?”
柳真真道:“我听师兄刚才说的话,师兄与苏公子是朋友吧,能否拜托师兄为我引见一下……师兄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想与苏公子他……切磋剑法。”
“切磋剑法用得着脸红的跟火烧的一样么”
许长青心中愤愤不平,看见柳真真的俏模样又不好发火,只得道:“师兄我练功很忙的,你且等等吧。”
那边苏歧路长篇大论完毕,感觉神清气爽。
“想不到大师兄还有这一手,能把浪子回头的第一步走得如此漂亮……”
李乘锋也凑过来道:“啊……我都有些后悔,想跟你换一换了。”
洞玄真人手中一亮,掌心托着一面奇异的镜子。
镜子有铜盆大小,却并非铜镜,不知是何材质。
令苏歧路惊异的是,镜中并没有任何倒影,而似是一扇小窗,能看到一个人在里面指手画脚,侃侃而谈。
苏歧路越看越觉得眼熟:镜子里那个指手画脚、侃侃而谈的,不正是自己么?
“洞玄真人……”
苏歧路不解道:“这……”
“此乃万相归元镜”
洞玄真人道:“可以将发生过的影像刻在镜中,供人传看。”
洞玄真人说罢手掌一合,万相归元镜竟自行折叠,化成仙鹤模样。
“剑神宗虽然落魄了一千年,毕竟也是名门正派”
洞玄真人道:“门下弟子纵然穷困潦倒,也是正人君子。苏公子牙尖嘴利、信口雌黄,有失君子风度,长此以往,恐怕会堕入邪道。
老夫不是剑神宗宗主,不便出手管教。不过鸿霄真人看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洞玄真人话音一落,那只万相归元镜化成的仙鹤一振双翅,径直飞向剑神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