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南,北纬4°-10°,直照阳光在广阔的黏土黄泥平野中灼伤黝黑的肌肤,南苏丹雨季每天酣畅淋漓的雨水交叠,急促而狂野地在非洲热带丛林间婉转,汇入湍急的皮博尔河。
潮湿又闷热的气温丝毫没让人放松,集装箱临时搭建的四十多平方米病房挤满了穆尔莱病人,床脚到处都地铺,安放着不少妇孺患者。
一身短t恤扎着短马尾的黄色面孔,在一堆黑色皮肤中扎眼,女人忙碌的穿梭在病房间,输液换药包扎伤口,利落又干练的穿行在生命边界线上。
“jeannie,yolanda医生让你去医院药房。”憨实的塔班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叫她。
“好”女人疲惫的笑了一下,立即将患者脚踝里脓包清洗干净,上了消毒药再裹上纱布,这才跟着塔班往外走。
塑胶板铺盖的房檐挂着无根天雨,洗净这片土地的燥热和喧闹,从泥泞的小路艰难奔跑,他们赶到简陋的药库,里面高大金发白皮女人皱着眉。
“上帝啊,我需要帮助”yolanda双手向上无助喊。
“yolanda,发生什么事了?”女人紧张的问她,她头一次看见yolanda如此发愁。
“嘉妮,我们的疫苗只能坚持到明天,还有其他药品”同样黄皮肤女孩章璇紧张的用中文对她交流,除了她,她日常与人英语沟通。
10月南苏丹的雨季来的异常猛烈,整整一周的降雨让她们没办法去别的地方拿药,降雨失控在这里最恐怖,那代表之后有新的疾病传染蔓延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tom补给还没到吗?”薛嘉妮拧着眉心里极为担心。
“这里下雨,他们飞机飞不过来”章璇摇头,这时yolanda看到薛嘉妮,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请求道:“jeannie,这里情况不容乐观,我们需要大量疫苗,还有麻醉剂还有其他.....上帝,我们需要太多东西”
“我知道”薛嘉妮在这里负责医疗援助,她除了肩负医生助理,还要去兼职负责后勤药物补给。
“病房里有很多病人感染,我们需要手术,麻醉剂......”薛嘉妮苦着脸眼神不定的闪烁,突然她想到什么。
“阿科博,那里距离我们最近,那里有公立药品供给,肯定有我们需要的药”薛嘉妮突然说道,她能想到最近的供给地阿科博。
“太危险了”章璇脸色大变,阿科博前几天发生战火,医院其他男人出诊还没回来,她一个女人独闯阿科博肯定有危险。
“有塔班,没事”薛嘉妮朝塔班示意求助,见塔班严肃的点头才满意。
“亲爱的,上帝会保佑你”yolanda抱着她亲吻脸颊为她祷告,又拿需要的证件和缺补给的药片单给她,yolanda是这里唯一的外科医生,也是皮博尔最缺的外科医生。
“你小心点”章璇不放心,但还是只能叮嘱道,她是从**来皮博尔医疗救援的内科医生,放弃**医院丰厚的薪水,投身非洲医疗救助,这些年驻扎在南苏丹,紫外线灼伤了她的皮肤,磨砺了她稚嫩面颊,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坚韧。
“嗯”薛嘉妮点头,说完就跟着塔班往外赶。
她们得趁着皮博尔河水没漫上岸,前往最近的阿科博供给药品站拿药。
塔班开着破旧老款卡车,颠沛的淌过泥泞石路,漫天乌云间如龙腾跃的闪电轰鸣闪过,巨大的电击声撕裂整片皮博尔天空,喉面包树参差不齐的摇晃在闪电间,庞大巍峨的躯干也在风雨飘摇。
干燥的草原上,木屋搭建的简陋村寨,非洲热带植被受雨季影响长出茂密的灌木,薛嘉妮没有丝毫闲情看雨中非洲异域风情,她盘算着如何快速拿到药,她祈求上苍千瓦别让她遇到武装战争,驾驶座上的塔班同样紧张。
塔班是不足15岁男孩,曾经在死亡线上挣扎,是被他们救活的。他自愿跟着他们做志愿者和翻译,是个刻苦勤奋勇敢的男孩。
她在非洲已经呆了半年,从刚开始的恐惧到习以为常,每天疟疾,霍乱,战火,生离病死让她那颗脆弱的心日渐强大。
她从申请无国界医生以来,在**培训了两个月,又前从南溪往开罗,转飞刚果,辅助医生在刚果部落医疗救助,呆了两个月又转战到南苏丹皮博尔,她们的病人,不分种族、宗教、信仰和政治立场,但都身陷困境,她们不向病人收取分毫,那种纯粹的医者仁心让她迷失的心海回归。
天雨滂沱,雨刷器从没停过一秒,薛嘉妮担忧皮博尔河河水会漫过水桥,这里到处都是简陋房屋,甚至比前几十年的中国还落后,可这里的穆尔莱人淳朴,温暖,善良,薛嘉妮经常受到他们热情款待。
转眼间,滂沱的皮博尔河近在眼前,泥沙搅黄了河水,洪水湍急肆虐渐渐漫上河岸石路,幸好还没淹到桥,还来得及。
“上帝保佑”薛嘉妮庆幸的松了口气,yolanda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跟着耳语目染习惯了说这句。
“jeannie,我们太幸运了”塔班乐观的天性,总是喜欢露出大大的微笑,露出亮白的牙齿。
“是啊”薛嘉妮同样报以大笑,她们顺利通过桥往阿科博走。
离开皮博尔,头顶笼罩的云雨顿时涣散,阳光直射而来,黄泥沙烟尘弥漫,干热的下沉气流加强了炎热,驾驶了三个小时,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阿科博供给地,薛嘉妮吩咐塔班在车里等她,自己去里面跟工作人员交流。
阿科博毗邻埃塞俄比亚,这里盗匪猖獗,经常爆发战争和流血抢劫事件,车里必须留有人,不然他们只能走回皮博尔。
供给地没有中国同胞,薛嘉妮畅通无阻的用英语交流,拿出yolanda给的资质和自己无国界医生证件,用来证明她们身份和合法用途。
工作人员点头了解,爽快的去药方库拿药给她们。薛嘉妮按照药品单搬药上车,将药品封补严实以免雨水淋着,忙碌了一个半小时才完工。虽然补给量并没有预想中的多,但足够支撑tom他们回来。
工作人员和塔班一起帮忙搬完了药品,薛嘉妮道了谢,上车让塔班快些走,趁着天黑之前必须赶回皮博尔,不然河水漫上来可就完了。
“jeannie,是不是所有中国女人都是你那么酷?”塔班熟练的转弯朝黄沙平地奔驰,嘴里是松懈后的调笑。
“当然!”薛嘉妮自豪的大笑,她可爱塔班乐观纯真的天性。
阿科博的黄昏极美,蛋挞色的落日将整个非洲大地笼罩成黄金色,野性又瑰丽,比皮博尔河里淘的黄金还明亮,胡杨树干枯的枝干曲折蜿蜒,刺槐郁郁茫茫的,延绵向无尽的草原和热带丛林,路上时不时有长颈鹿漫步,龙血树葱郁伞盖下隐藏着炫目的斑纹花豹,视野沿着丘地远眺,只见天蓝平沙茫茫沙丘热焰,蔚然浩瀚的非洲平原热情又危险,淳朴而瑰丽,在这片神秘安宁,无法言喻的世界里,薛嘉妮每一次都会被惊艳。
突然,天空有飞沙轰鸣响动,炮火夹带着子弹轰轰作响,耀眼的火光从宁静的平原上冲天袅绕,天地在一瞬间震荡,百米外不停有难民抱着孩子,牵着牛或破烂车往她们方向奔跑。
薛嘉妮见着那股火光顿时大感不妙,人群拥挤逃命围堵了狭窄的马路,不少小孩哭喊妈妈爸爸。
“fuck,前面交火了”塔班冒出不顺溜的中文,手紧紧的握紧方向盘。
“路堵死了”薛嘉妮眼见天色渐黑,心头急迫的发愁。她最怕的事发生了,该怎么办呢?
“塔班,你能找到其他路吗?”薛嘉妮急切的问他。
远处枪声逐渐靠近,死亡在这片非洲土地上成了最常态,他们这群与秃鹰夺食,与时间赛跑的无**救援医生,不怕疾病,最怕的是碰见战争,那里只要有枪响,通常残尸败蜕,哀鸿遍野,不停有难民流离失所。
“no!”塔班无措的叩着脑袋,他也只是半大的孩子,遇见这种事毫无办法。
眼见炮火越见逼近,天色暗哑渐黑,薛嘉妮急的颤抖,她习惯性的想摸衣兜,如果有烟,有烟,指腹突然摸到顺滑的绸缎,鲜艳的红映入眼帘。
有了!薛嘉妮立即抽出红色旗帜,戴上红十字袖套,不怕死的站在车顶举着手里的红旗,心突突突的往外跳。
“塔班,继续”薛嘉妮冲着他大喊,与其被俘虏,不如拼劲全力搏一搏。
塔班看疯子似的看她,中国女人太可怕了,可她此刻面孔肃然又圣洁,比穆尔莱的巫医还威猛。
车继续往前,逐渐靠近战火区,火光肆虐的房屋,贫瘠苦难的**声中有一女人一路高喊。
“我是中国人,我是无国界医生”薛嘉妮扯着嗓门大喊,眼睛比草原雄狮还警惕,她高举着自己的国旗,以求上苍保佑。
声音一下比一下嘹亮,眼睛一秒也不肯放松。
高喊有了反应,战火接触到他们时立即戛然而止,塔班神奇的看着这一切,额头手心全是汗,他快速的开车离开,用尽所有油去远离罪恶的人祸。
高喊有了作用,红旗庇佑着她们穿过死亡禁区,他们车离开不到十秒,两军火力轰轰轰的又交响而起,听着耳际发麻的震响,薛嘉妮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死掉了。
塔班聪明的慢行,等薛嘉妮翻进车里,他惊讶又夸张的大喊:“你太疯狂了,不过我太佩服你,我们是上帝的幸运儿”
薛嘉妮小心折叠好国旗,保存好放进衣兜里,她刚来非洲时,有中国同胞告诉她,这几年南苏丹**和中国**交好,万不得已危险时亮出中国国旗能救命。
幸好,她赌赢了!
她的祖国强大,就算远在南半球的非洲部落,也能庇佑它的公民安全!
远离战火纷飞的阿科博郊外,皮博尔的雨依旧磅礴,塔班绕了远路避开蔓延的河水,终于走走停停的花了七个小时回到医院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