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清脆的枪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民兵连长王继强，隐约听到儿子曾今回来过的他感觉到了不妙，镇上所有的枪支都放在自己家中，这突兀的枪声肯定与儿子有关。

王继强匆匆忙忙出了家门，刚出小镇，便听到迎面有人跑过来。见是经常和自己儿子在一起的本家一个侄儿，王继强赶忙迎了上去，未等他开口，那个侄儿大声喊道:

“杀人了，出大事了!“

寂静的夜晚，突兀的枪声，惊醒已经酣睡的采棉人。见到眼前的血腥场面，众人一时手足无措，年轻的红霞更是被吓得连哭喊都已经忘记，只是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下的秋涛。派人通知雇主后，大家将秋氏兄弟抬到一边。捂着自己腹部的枪伤，看看身旁不省人事的弟弟，此时的秋林开始懊恼自己的冲动，如果秋涛有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母亲。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小涛才跟随着来到这个地方，他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想象那最坏的结果。心中愧疚感越来越盛，一种从未有过的恨意油然而生。他恨自己的冲动，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恨罗浮镇这些年轻人的不管不顾，甚至于将茫然失措的几个采棉人也恨了起来，直至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罗浮镇上王家大院中，几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人小声议论着。原本是一次寻常不过年轻人的打架斗殴事件却因为王昌的持枪改变了性质，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两个外地的年轻人死了一个，另一个也受了枪伤，王昌也身受重伤躺在了医院。现在王继强心系儿子的安危陪伴在医院里，罗世荣就不得不为考虑事情的后果了，谁让他自己的儿子也参合在其中呢?

“世荣!你哥真的亲口告诉你上面要’严打‘了?“王昌的大伯问道。

“这还能有假!全国各地其他地方已经开始了，而且声势浩大，已经枪毙了不少人!不然的话我才不会来你王家。“面对文化大革命中针对过自己的王继胜，罗世荣悻悻回道。

知道罗世荣心中有怨气，王家几兄弟赶忙赔笑。罗世荣的大哥平反后现在在县城任职，消息灵通，罗世荣在第一时间告诉大哥家中发生的事情后，他大哥立即将此次事情的严重性讲了出来，罗红卫虽然不是直接的凶手却也难逃干系，遇上前所未有的“严打“，弄不好也会挨枪子，正因此，罗世荣才不计前嫌上了王家的门。现在王家几兄弟服软赔笑，他便不在深究，几人开始坐下商量起对策来。

而此时还昏迷在卫生院中的秋林根本就想不到他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了别人手中。腹部一阵剧痛传来，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几日的秋林醒了过来。来不及查看四周，一阵窃窃私语率先传入秋林耳中。

“老王，你说连长他们为何还要救这个罪大恶极的外路货?白白浪费公家的钱!“

“这你就不懂了!甭管这弟哥俩从哪里犯了法逃到咱这里，最后都得公家审判。现在那个小点已经死了，要是再让这家伙在死了，强奸未遂以及行凶杀人的罪名便成了单方之言，在法律上这叫证据不足，说白了就是死无对证!“

“哦!我说咱连长怎么舍得花钱救这个把他宝贝儿子弄成残废的外路货。不过，王哥!这外来的弟哥俩想要睡那个什么霞的事···怎么就恰恰让你老王家的王昌给发现了呢?“

“少打听那些没用的!····哎呦!醒了!醒了，快、快去报告!“

秋林听到弟弟死讯时，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更别说听到后来的对话。他人口中的外路逃犯也好，行凶杀人的罪名也罢，唯独强奸犯这个罪名他不敢背。自己兄弟二人一路辛苦大老远跑到这地方谋个营生，弟弟却客死他乡，内心里他是无脸回去的，要是在背上个强奸犯的罪名，他秋林连想都不敢想!

“放开我!给我解开!”顾不得腹部和头上的痛楚，秋林大声挣扎叫喊着。

突兀的大喊声及病床剧烈的震动声惊动了卫生院所有的人，见民兵都涌入了那个十恶不赦的暴徒房中，卫生院中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也靠近前去。大门口罗家父子刚陪同县里公安局的同志走了进来，便听到了大喊声，几个人也急忙跑了过去。

未等靠近，病房门口的围观者“哄“的一声，四处散开，手持匕首的秋林出现在了门口。

“放下武器!“随着一声厉喝，公安局同志的枪口对准了秋林。

如同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何有把匕首一样，秋林也弄不清那个姓王的民兵为何就被自己手中的匕首给刺中，自己不过就是用匕首割断捆在手脚上的绳索而已，那个人就受伤倒地。现在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秋林似乎明白了一切，右手捆绑的绳索轻松挣脱本就是人家故意设计的，自己失血过多，脚步踉跄，却能轻易摆脱几个民兵的控制。这个年代，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才刚过去，真刀真枪见惯了，说民兵害怕一个手持匕首的受伤者，谁都不相信。

此时的秋林被一股从未曾有过的无奈笼罩，人生地不熟的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今日之事已成定局，暴徒之命怕是再难洗脱，说不定“强奸犯“的罪名也要定实。

“我不!“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过后，秋林看向了罗红卫:“你也要害我!“

“秋林!放下刀，有话好说，事情公安局的同志已经开始调查了····“

“砰“的一声枪响，想要前行的秋林大腿中弹倒在地上，抄起匕首，秋林在自己脑门上一划，鲜血喷涌而出。

哈哈大笑一声，秋林喊道:“你们太欺负人了!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

眼前血腥的场面已足够骇人，再加上秋林那狰狞的笑声，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一阵阴寒，秋风掠过，大家不由之主抖了抖。天上云彩飘过，雨随即落了下来。

而此时的秋林已经感知不到这一切，无法听到自己的喊声，视觉越来越远，看到了血泊中倒在地上的自己，秋林努力的抬头喊道:“我不服!割开我的天门就是要用我的灵魂来报仇!为什么?我不走!“

仿佛听到了秋林的喊声，掠过的秋风突然消失的无踪无影，和来时一样，了无痕迹。望着雨水透过了自己的身体，秋林笑笑飘走。

秋雨连绵，罗浮镇上的这场秋雨却也太过缠绵了，半个月过去仍然没有丝毫天下的意思。王家老爷子寿终正寝，父亲突然中风瘫痪加上这令人讨厌的天气，罗红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在自家的棉花地前，看着已经腐烂的棉花，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走进秋氏兄弟的小屋，心力憔悴的罗红卫再也坚持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见到秋林走了进了，他一翻身坐了起来，指着秋林问到:“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兄弟二人异乡亡命，该有人付出点代价!”

“这一切不过是场意外，你为何要报复?”盯着面无表情的秋林，罗红卫喊道。

“意外?看来你也是知情的，我就是要报复，要让你们一个个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然后在死!“秋林说完，转身离去。

见秋林要走，罗红卫赶忙阻拦，这一着急，罗红卫腾身从炕上做了起来，环顾四周，哪里有秋林的影子。从噩梦中惊醒，罗红卫陷入深深沉思。和秋林一样，今年冬天他就要结婚了，为了婚事他几日前特意去了一趟对象柳青家，不想在他离开这几日中家里尽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现在父亲重病昏迷不醒，弟弟也在医院中治疗，就算弟弟出院了也因为案情牵连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现在近百亩的棉花烂在地里，已经收获的皮棉也因为一直下雨的缘故开始发霉，同样因为下雨镇上唯一的道路也无法出行，想要运走这些皮棉也就不可能。想想信用社那巨大的贷款金额，再想想家中现在的困境，罗红卫开始抱怨起来。

怨恨这鬼天气，怨恨秋家兄弟，怨恨父母平日娇惯不懂事的弟弟，甚至于怨恨自己找这门亲事。若非柳青家住得远，他就不会因为走亲戚之事离开，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

烟雨蒙蒙的罗浮镇，庄稼烂在了地里，出行的道路也被冲垮，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开始焦虑起来。然不幸的事情接踵而至，民兵王某不过就是被“暴徒“用小刀划伤了大腿，却因为输液起了反应不治身亡。民兵连长王继强因为要去县城而强行驾驶拖拉机也翻车掉下深沟送命。在大家疑惑王家这到底是怎么了时，中风瘫痪的罗世荣也死在了家中。

事到如今，守着灵堂的罗红卫终于明白那日在棉花地里并不是在做梦，回想当日秋林自杀的场景，他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那秋林在报仇。想到秋林见他时说的那句话“你也来害我!“罗红卫开始怀疑父亲对自己说了话。以他对秋氏兄弟的了解，二人不像凶残之人，也不会一打架上来就动刀子。自己回来时那河南的红霞已经离开，听说神志还有些混乱，当日的情况以无从得知，事情既然发生了，他也愿意相信事情像父亲说的那样，几个年轻人是打架红了眼才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站在自己的角度，他也愿意诬陷秋家兄弟二人对那个红霞有不轨行为。可那天带领公安局的同志去卫生院的时机是父亲和王家之人特意安排的，想到此处，罗红卫似乎有些明白了。

为何王家老爷子会最先死去，能有如此计划，非老谋深算的他不可!

一阵阴风吹来，罗红卫开口道:“我知道你来了，够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罗红卫却感到后背发凉，不为别地，此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柳青的身影。要对柳青下手了!这是他得出的结论。回想秋林说过“要让你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罗红卫大声叫道:

“冤有头，债有主，有事朝我来!现在家中发生这么多事，我有心思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