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错愕三分。

这句“阿芷”唤得她油然生出一股自己和他很是亲昵的恍惚。

倒像是……像是关系非比寻常？

诚然她白芷在帝夋面前，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娃娃。可平日里她被人称“姥姥”前、“姥姥”后的呼悠习惯了，如今被这人小一辈地唤着，这感觉，颇为时移世易白云苍狗。

今夜乌云当头，寒露花凋。

大饼似的月亮实在也没什么观赏兴致，所以白芷刚才一番满口胡诌倒给了帝夋邀请的借口。

也不知是谁睁眼说了瞎话，抑或处事圆滑。

记得她去西方听佛法时，初遇的恩师白菩提对她点道过几句。

和着都是姓白的，兴许这老哥是家中的远房表亲，所以他对于自己的教导难免有些不走寻常路。

每一句皆是至理名言。

白菩提说过：“这做人做人，若是别人顺着你的话说下去，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拂了那人的意，否则尴尬的人最后还是自己。”

虽说她当时年幼无知，刚刚启蒙，可也觉得这话简直太对了。

什么叫挖了个大坑把自己活埋，就是眼下这般。

白芷顿了半响，不免干笑出：“客套得紧，客套得紧。”

不等自己明面上的拒绝，帝夋已吩咐了刚才那女仙君前去准备，自己眼下无奈，不仅做不成采.花.贼，还要赔他做一番虚情假意的奉承。

谁让人家官大业大，法术还高过自己。

果真是人善被人欺。

白芷由着帝夋领路，因有了个移动的活路标，爬云梯爬得很是给力。

直直甩了帝夋十几级台阶。

这一举一露不禁让他神色一动，淡笑出：“阿芷，你不用爬得这么劳形苦心，和着旁边的风景都错过了。”

她冷吸一口凉气，牙齿上下碰了两回，答：“诚然我也想赏花赏月，实在是我竟从未发现，天庭大晚上的温度原变得如此低。”

帝夋诧异道：“这降温在殷墟界内还算暖和的。”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

突露出云层的月亮把半边天都染上一层白雾。

无数的星光从天而落，撒在神圣的擎天柱上，波光粼粼，显得格外美丽。

白芷见身后颀长的身影透照过来，一下信口胡言：“老身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寒风刺骨，倒让你见笑了。”

帝夋一顿，悠悠道：“你不过才十万岁不到，哪里算是大了。”

白芷一晕。

她堪堪是忘了帝夋的年岁，竟然在人家面前称自己“年纪一大把”？

可谓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活生生惹人恼怒不是。

白芷急忙改口，又道：“今日能去神央殿一坐，喜不自胜，自然是脚步轻快了些。”

言及此，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没听完帝夋的后续之话已一阵旋风般踱上云梯大殿门边，啧啧称奇。

夜凉如水，月色蒙蒙。

白芷呆呆立在气势如虹的大门之下，此刻才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什么长着同心花的神央殿，这分明就是那帝夋的老窝朝御殿。

亏得她刚才还一本正经的混淆视听指鹿为马，不思其反地道出“此乃神央殿”的口号，难怪那女仙君会看穿自己是个“冒牌货”。

这样想来，那双颊挂着两道横肉的女仙君，到底是个实在人。

如今这三十三重天，实在人不多了。

望着有仙水筑基的大殿。

印着巴掌大小的夜明珠光亮，隐约可见泛起寒光的古剑太阿。

殿中央的摆设虽也稀疏散落，但足可以发现屋主人是个颇具雅致的人，挂画虽只是山水涂抹廖廖几笔，可随便拿出一物件，都称得上是世间至宝罕见珍奇。

碧暗的朝御大殿薰香轻拂，绕了夜明珠半圈的灯烛余火紧缠住最后一点消散的气息，悠悠缓慢下绽出丝铮亮的余晖来。

白芷终忍不住感叹道：“爷爷，你家的宫殿甚是巍峨。”

帝夋猛的一顿。

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白芷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的额角。

他讶然道：“你唤我什么？”

白芷却浑不在意，笑说：“爷爷啊？按照三十三重天上的辈分，我唤你一句爷爷，应该不为过吧？”

旁边的小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帝夋冷风般的眼神扫过，吓得他立即跪了下去。

只见这“爷爷”额角的青筋蹦哒了几下，轻描淡写地揶揄着她：“我唤你阿芷，你唤我爷爷，是不是有些……嗯，本君允你直呼名讳。”

这下白芷笑不出来了。

她胆子肥了才敢这样没大没小。

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白芷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帝夋仿若是看出了她这脓包样儿，似笑非笑道：“阿芷，你唤我一句名字，不用这样摆出一副身先赴死的神色。”

刚还紧绷的弦嘎然而断，白芷呐呐出口：“帝夋君哪里的话。”

不就是个称谓嘛。

她被人叫了几万年的“姥姥”都不觉得被人喊老了，如今唤他几句“爷爷”就不乐意了？

该是年轻一点唤他的。

比如：叔叔？舅舅？伯伯？哥哥？

思量至此，白芷浑身一抖。

还是帝夋二字正常三分。

索性就是个称谓，她也没怎么纠结抉择。

半响过后，引灯的宫娥已将茶点准备妥当。

自己虽把刚才那女仙君吓得不轻，好歹她如今也是客，所以这招待客人的糕点酒水是一应俱全，索性没生什么小家子气给她添堵。

红酥手，黄藤酒，两只黄鹂鸣翠柳。

帝夋侧坐一旁，用筷子夹起了一块模样甚是讨喜的芙蓉糕，毫不谦让的就放在了白芷碟盘中，道：“这里面掺了些菡萏进去，你尝尝味道如何。”

帝夋这举动，是想让她试吃？

以往在昆仑山时，朝雾百无聊赖之余常做些凡间的质朴小吃来，每每研究出一道均会让苻离试吃几天。

看看菜品有没有毒，

抑或能不能吃，咸了淡了。

等菜色达到色香味俱全后，才会抱着罐子坛子寻我去尝上一尝。

偶尔再来小酌几杯，算作陶冶情操。

可谓是一派风流。

如今到了这三十三重天，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转回到了本上神身上，做起他帝夋的试吃小斯来。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