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家里这么有钱,还去做什么和尚?还是说,你的钱都是你做法事赚来的?”陆羽换了身崭新的天青色长衫,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问皎然。
皎然哈哈一笑:“陆施主说笑了,贫僧属法相宗,向来不做法事。”
一旁的程元振也开口道:“大师祖上想必很是显赫吧?房屋桌椅这些俗物暂且不说,墙上的那些字画,在下粗略地看了几眼,有几幅竟是前朝之物,这些东西,可都是有价无市啊!向来大师的家族,至少在五世祖以前便已发迹了吧?”
皎然点了点头:“程施主好眼力,不瞒您说,贫僧俗家姓谢,贫僧的十世祖有些微名,做过东晋的康乐公,后来被宋文帝刘义隆杀害。
一听这话,程元振立刻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是我失礼了!没想到大师您居然是康乐公谢灵运的后人,难怪有如此风采!”
“哪里哪里?贫僧俗人一个,怕是大跌了先祖的面子。”一边说着,皎然一边合掌回礼。
“什么?大师你居然是谢灵运的后代?我还以为当和尚的都是像智积那样的穷光蛋呢!”陆羽惊得瞪大了眼睛。
“公子慎言!智积禅师对你有养育之恩,不可如此无礼!”程元振一改平日的温和,满脸严肃地说。
“程叔叔你别动气,我知错了!”陆羽立刻道歉。接着他又瞧向皎然:“我就不重新见礼了,我没有程叔叔那么多讲究,我拿大师当朋友,是冲着大师你这个人,可不是冲着大师的祖宗是谁!”
“陆兄弟说得好!冲你这句话,就当浮三大白!”史朝义高声说。
皎然则微笑道:“程施主端庄,陆施主洒脱,俱是人中龙凤!”
“哪里哪里!”“大师过誉了!”两人连忙辞让了起来。
从陆羽与李静忠等人交战处离开后,皎然就带领着众人来到了金陵城东北角的一座无名的宅邸中。到达宅邸后,随行的百余人大都告辞离去,只有十余个家丁打扮的人留了下来。
几人中洛淼伤势较重,还在昏迷之中,于是皎然安排人给他准备卧房,又找医生来诊治。原想着洛淼中了李静忠的毒,怕是得抓紧时间解毒,但医生诊脉之后,却说洛淼的体内并没有什么毒素,只是受了些不重的内伤而已。
众人自然觉得匪夷所思,于是皎然和史朝义又轮番用内力探查了一番洛淼的身体,也都发现洛淼的内息虽然有些虚弱,但绝不是中毒垂死的样子,这才疑惑不解地打发走医生,让洛淼安静休息。
安排好了这些,陆羽已经在家丁的安排下洗了个澡,又换了身新衣服。程元振休息了片刻,气息也基本调匀。于是众人便集中在客厅中,相互攀谈了起来。
辞让了几句后,程元振话锋一转:“大师,听你们刚才所言,李静忠等人来金陵的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公子,却好像是为了你,不知其中缘由大师可否告知一二?”
皎然点了点头:“程施主说的没错,这件事的确是由贫僧而起,不过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还得从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乞丐身上说起。”
“小乞丐?”陆羽与史朝义齐声惊呼,史朝义又紧跟着追问道:“就是那个,在雨花楼中偷我东西的小乞丐?”
“没错,既然见过了小乞丐,几位施主想必也见过辩秀师弟了吧?”
陆羽皱了皱眉:“辩秀?那是谁?”
史朝义拍拍他的肩膀:“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计,辩秀和尚就坐在楼上,骆叔去而复返,见到了他。”
一旁的骆悦点点头:“没错!那辩秀和尚武功高强,出手毒辣,我当时与洛淼公子一起出手,但还是让他给逃了。我还险些伤在鱼朝恩掌下,多亏洛淼公子帮我挡了一掌,但他却也因此,被李静忠的偷袭所伤。”
“原来洛淼是这样伤的。”陆羽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之前看洛淼与李静忠鱼朝恩两人动手,即使是有伤在身,洛淼对上他们任意一个也能占到些上风。因此陆羽之前实在想不出,没有伤的洛淼怎么会伤在李静忠的手上。
“辩秀师弟的确武功高强,智计百出。但他本末倒置,不修德行,怕是今生难以超脱啦!”说到这儿,皎然长叹了一声,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简单的说呢,就是辩秀师弟想要贫僧身上的一件东西,于是安排那个小乞丐借口乞讨接近贫僧,趁机偷走那件事物,等贫僧发觉被盗想要去追时,这才发现已经被彼岸阵困在了学宫之中。至于李静忠他们,应该也是早就盯上了这件事物,这才跑来分一杯羹吧!”
“哦?”陆羽顿时来了兴致:“不知这是个什么事物,居然会让这么多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它?”
皎然笑了笑:“如是解释的话,就要谈到我们释家弟子的宗派了,几位当真想听?”
“大师请讲!”“是啊!我想在座的诸位应该都很想听一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好!那贫僧就要聒噪一番了。”皎然清了清嗓子,双手合十道:“若要解释地清楚,那就得从我们法相宗的创始人,玄奘法师说起。”
“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天竺,前后十七年遍学佛法,并带回了七尊佛像,一百五十枚佛舍利,六百余部经论,以及诸多我佛门的武学秘籍。从而使我中土释家迅速发展壮大,一改前朝北魏太武帝与北周武帝灭佛后,僧徒凋零的惨景。更是创出法相一宗,为我中土释家开枝散叶。”
“我朝太宗高宗两位皇帝,虽未像前朝两位武帝那般仇视释家,但也怕释家过于壮大,动摇其江山社稷。于是从太宗皇帝到高宗皇帝,都在想方设法地劝祖师弃佛还俗,试图借助祖师的影响力来遏制释家的发展。当然,祖师直到圆寂,也没有违背初心,背离佛法。但在这过程中,两位皇帝为了拉拢祖师,也赏赐了他不少的财物。”
“据传,这些财物与祖师带回以及翻译的佛经,都被放在祖师督建的大雁塔之中,但去过大雁塔的人都知道,佛经倒是实实在在的放在那里,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些照明的灯具和常见的装饰物了。无论是那样,都实在配不上‘财宝’这样的称呼。”
“而事实上,祖师被赏赐的那些财物,连同他从天竺带回的宝物、武学典籍等,都被他藏在了另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的地图,则由我们法相宗弟子世代相传,我就是这一代负责保管地图的弟子。当然,现在地图已经被偷走了!”
说完,皎然无奈地摊了摊手:“辩秀师弟想要的,大概是祖师从天竺带回的那些武功秘籍,李施主他们恐怕就是图财了。大致就是这样,大家现在应当清楚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只有程元振沉默不语。思索了片刻,他才缓缓地说:“大师,请恕我直言。玄奘法师所受赏赐及其从天竺带回的财物,于他一个人来说不能说不多。但对于李静忠来讲,或许还不够看吧,就算他只把这笔财物分给他今天带来的那些人,每个人能分到个三两五两银子也就顶天了。这样的价码,怕是还不值得他这样折腾吧?”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都疑惑了起来:是啊!皇帝赏赐的宝物再多能有多少?被几百人一分不是一下子就光了?又何苦为了这点钱大费周章呢?
程元振说完,皎然沉默了,他垂下头似是思索了一阵,才抬起头,慢慢地说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我还没讲的部分都是些传闻,连身为法相宗弟子的我也不知真假。”
“大师别担心,您解释过了就不算打诳语了,快说来听听!”陆羽迫不及待地问。
“是这样,据传闻,北魏太武帝灭佛前夕,我释家弟子提前得知了消息。于是淮河以北的绝大多数寺庙,都暗中将大部分财宝运出,集中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于是这批从后汉佛教传入中土便开始积累的财富,便这样被集中起来,以便将来复兴佛门所用。而太武帝之后,朝廷又有过一次毁佛事件,这笔财富也就没有被使用的机会。再后来,佛家子弟们靠着自己的双手,同样完成了佛门的复兴。就这样,这笔钱始终没有用上。据传闻,注意,只是据传闻,这笔财富最终落在了祖师玄奘法师的手上!”
“那得有多少钱?”陆羽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恩,这样就说得通了!”程元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宝藏若是……”说了一半,史朝义便停了下来,但那放着光的双目,显示着他此时激动的内心。
“这下可麻烦了!”陆羽轻拍着桌子:“这么多钱若是到了李静忠他们手上,该帮他们做多少恶事?大师,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陆施主稍安勿躁。”皎然的脸上丝毫不见忧愁:“这笔钱他们暂时还取不出来,听闻辩秀师弟的师父鉴真大师正在东海滨的国清寺停留,贫僧想先礼后兵,去国清寺拜访下鉴真大师,再作打算!”
“大师要去东海滨?”皎然的话音刚落,一道虚弱但沉稳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这样的话,不知大师能否行个方便,带我同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