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兄弟论局势
作者:江萘阿      更新:2020-04-14 07:04      字数:3713

未央宫里,已近古稀之年的皇帝端坐在书桌前,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一本本,井然有序。

一旁的灯火熄了又燃,如今,已有三回。

“陛下,”一旁的太监总管古俞轻声道,“四更天了。”

“都这个时辰了?”景帝捏了捏鼻梁,“那直接更衣吧。”

“是。”总管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有小太监鱼贯而入。

古俞净了手,便开始为景帝更衣。景帝登基二十一年,更衣这件事他从未假手他人。

“已经二十二年了呀!”景帝忽然道。

一旁的古俞浑若未觉,依旧有条不紊地为他更衣。

“你说他如今该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跟她很像?”

“娘娘的孩子,该是极俊俏的。”他手上的动作未停。

“是啊!她那么好看,她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景帝叹了口气,“二十二年了,你说,她可曾怨过我?”

“恕老奴直言,”古俞笑道,“娘娘那么和善的一个人,自老奴见到她起,还没见她与谁红过脸呢。”

“是啊!她再温柔不过了。”

一如那年初见,满园姝色,他却只见了她。花枝下那一低头的浅笑,自此,温柔了他的一生。

“罢了!回来便回来吧!”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让他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也算我对得住她了。”

佑康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七,南燕大将军王霍央派兵护送大齐五皇子回京。一时间,朝野震动。

众人都在谈论霍央此举的动机。霍央是不是在酝酿新一轮的阴谋?还是说又想要掀起新的战乱?几乎每个人都谈论的热火朝天,连霍央此前的种种事迹都被翻出来讲了又讲。只是谈论了许久,却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得出结论。

而对于这一切,景帝却完全视若无睹,既不主动让大臣分析此事,甚至于有人在朝堂上提出此事的时候,他也直接跳过。

这下子,对于这件事的争论更深了。

京都,右丞相府。

幽静别致的花园里,两个中年文士正在对弈。

“大哥今日好兴致呀!”蓝衫文士开口道,“如此胜日,不该是读书的好时候吗?”

“既是胜日,自然不该辜负胜景。”青衣文士落下一子,“你我兄弟下下棋,说说话,岂不美哉?”

“弈棋一事,确是人间乐事。”叶知谨叹了口气,道,“只是与兄长下棋,小弟从来只有输的份。”

“你下棋是为了赢?”

“自然不是!”叶知谨急忙分辩,“是为了陶冶性情,沉淀思想。与兄长下棋,怎可论输赢?”

“哼!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叶知谦却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你还整日教训思行!为父不严,如何能教育小辈?”

“是是是!您老说的对!”在叶知谦面前,叶知谨从来都不敢反驳。毕竟年幼时这位兄长对他的影响太深,压迫也太深。从读书识字到待人接物,从家庭琐事到国家大计,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兄长处学来。所以在兄长面前,他从来是个孩子。

“不要表面答应的好听,回到家又全都忘了!我瞧着敏行都比你稳重!”

叶知谨心想,您的孩子当然像您了,不稳重能行么?嘴上却毫不敢懈怠,连连道:“不敢不敢!大哥的教诲,小弟一刻不敢忘!”

“说起来,殊行这次出门,去的是牧州吧?”叶知谨道,“牧州与南燕相邻,不知能不能有什么别的发现。”

叶知谦拿棋子的动作顿了一瞬,他又走了一步,道:“照你所言,那苏将军不是离得更近?他在那边都经营了二十来年了,怎么不见时不时有些特别的消息?”

“他那个莽夫!能发现什么!”叶知谨似乎很不屑谈论苏将军。

“不可胡言!”叶知谦道,“苏将军也是镇守一方的的大将。”

“得了吧!”叶知谨不以为意,“要是大哥你真的觉得他能干,就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几句了!恐怕在大哥你心里,如今还在世的老一辈的将军中,也只有你未来亲家还有些分量了吧!”

叶知谦笑了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苏将军风流的性子的确不太好。至于萧将军,君臣之别不清,这是为将者的大忌。”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你未来亲家最好!”叶知谨道,“只是可惜了,他不愿意接受爵位,那将来陆小将军就只能靠自己打拼。传闻陆小将军颇得陆将军的真传,只是从头再来,要到那个位子的时日就更长了。如此一来,若是陆将军退位,而陆小将军有未能接班,这大齐西境可就危险了。”

“这倒未必。”叶知谦道,“如今羌国已定,西境除了些夷族人,倒也没多大乱象。想必未来十年之内都不会再起大的纷争了。十年时间,足够陆小将军成长了。”

话说到这里,叶知谨也懂大哥的意思了。

“说起来,”他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位陆大小姐真的甘心嫁给殊行?我、我是说……”

一品将军之女,会甘心就此归隐山林?其实在叶陆两家定亲之初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我见过那丫头的字。”叶知谦道,“看那字迹,倒是自有一番风骨。花朝节的时候你嫂子见过这丫头一面,倒说还不错。反正这是殊行自己选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懒得再多掺和了。”

“殊行这小子!精得跟猴儿似的!”叶知谨摇摇头,“罢了罢了!我也就多说一句,日子终归是要他自己过下去的。”

“可不是!”叶知谦叹了一声,便进了今日正题:“如今朝中事多,我找你来是提醒你,切勿乱了本心。”

说起正事,叶知谨也端正了神色:“兄长放心,小弟知道该如何处理。叶家祖训,不敢或忘。”

叶知谦叹了口气:“这局势终究是要变了呀!五皇子回京,倒也不失为一个着力点。这各家势力,终于可以变一变了。”

“变一变好啊!”叶知谨早就期望这一日的到来了,“陛下如今疑心病越来越重了,若不变,大齐可就危险了。”

“陛下除了疑心重,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只是这些个皇子皇孙啊……”叶知谦苦笑一声:“我有时候都在想,叶家是不是到了举族归隐的时候了?”

“大哥!”叶知谨从不知道兄长竟还有这样的想法,举族归隐呐!这就意味着,自此,叶家祖训就当全部封存了。

“我知道。”叶知谦叹了口气,“民众尚未失心,即使只剩一人,叶家子弟也不当退缩。只是你看看这天下,君王已老,皇子若非尚未长成,就是庸碌无为,没有丝毫的君主之风。若江山一朝易主,何人能令百姓安居?”

叶知谨也沉默了。如今尚存的五位皇子中,二皇子懦弱无能,三皇子刚愎自用,而六七两位皇子年纪尚幼,陛下的身体,已等不及他们长大了。

“大哥以为五皇子如何?”叶知谨还是问了出来。

“五皇子吗?”叶知谦低下头看着棋盘,“陛下唯一在世的嫡出皇子,身份自是尊贵无比。”

“谁问你这个了?”叶知谨最受不了的就是兄长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话方式。每次问道正事都会跑偏,更可气的是,殊行那小子将他老爹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弄得他现在连叶殊行都不想见了。

“你也看出来了?”叶知谦脸上流露出一丝玩味,“这位五皇子可不简单呐!”

“不好吗?”叶知谨有些猜不透兄长的意思。在他看来,虽然接风宴上五皇子表现得略显轻浮,但骨子里的东西,再掩饰也变不了。这位五皇子,骨子里可是个坚毅的人呐!

“不是不好。”叶知谦斟酌道,“就目前看来,他坐上那个位子的确是最合适的。可是,莫要忘了,他可是在南燕生活了二十二年。”

“兄长的意思是……”

“我们都不知道这二十几年他经历了些什么。”叶知谦落下一子,“况且对于陛下而言,当初送他前往南燕之时,他就已经是弃子了。”

“可难道我们就这般看着大齐江山被子孙毁坏殆尽?”叶知谨不甘心,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维护的帝国,难道会像先秦一般二世而亡?

“自然不能。”叶知谦的声音中满是坚毅,“即使是弃子,只要用对了力,放对了地方,同样可以扭转全局。看着吧,京中风云变幻的时候到了!”

“可是如何才能扭转全局?陛下将锦绣园赐予五皇子,难道不是要一辈子闲置他的意思?”

“既是闲置,也是恩宠。”叶知谦道,“他是要告诉世人,五皇子这一生再无登位的可能,但是他一辈子都是皇家之人,威严不可侵犯。”

“那我们该如何做?”

“什么也不做。”

叶知谨不懂他的意思了,什么也不做,可是难道不作为,这局势就会改变?

“放心吧!会有推力来改变这一切的。”叶知谦落下一子,“五皇子回京,必是有人谋划的。不然也不会等了十七年。”

“兄长此言是指?”

“若是霍央真的有意放五皇子归大齐,那么最合适的时机绝非此时。十七年前南燕内乱,若是那时让五皇子归京,还能赢得大齐的助力。但如今,天下太平,无论大齐还是南燕都无****。他此时让五皇子归京,图的是什么?”

叶知谨恍然。

“所以,我们只需冷眼旁观,若五皇子当真是可造之材,那不妨助其一臂之力。如若不然,那还是尽早打算的好。”

“可会助五皇子谋划之人又是何人?”叶知谨将能想到的人都对比了一遍,却还是想不出,究竟是何人能够在霍央的势力范围之内做成这件事。

“看着吧,很快就会知道了。”叶知谦站起身,“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你只要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

“大哥我是那么不稳重的人么?”

“是!”叶知谦头也不回。

叶知谨一噎,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大哥私下还是不会给自己面子。

“你不下棋啦!”他大声道。

叶知谦摆摆手,脚步未停地离开了。

“棋也……怎么会这样?”叶知谨看着棋盘傻眼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又输了?

“大哥真的是……越来越奸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