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玥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周恪到了?”她有些疑惑,“可是为何气氛这么压抑?莫非……”
她急忙向着聂靖远的房间跑去。
此时聂靖远的房间却是北邙城的低压中心。聂靖远、周恪、卫戎还有四个北境军的将领,面上俱是严肃。
“确定是秦焱出战么?”聂靖远靠在床上,遥看着对面墙上的地形图。
“是!”末首的一个小将答道,“他们挂的是火云旗。因为担心他们暗度陈仓,卫民哥亲自去查看的,他的的确确看到了秦焱。”
卫戎看了聂靖远一眼,欲言又止。
“卫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聂靖远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前方,一动未动。
卫戎瞟了周克一眼,道:“是!属下以为,秦焱此次定是冲着将军来的。如今将军的身体……属下认为,定然不能让他们过了明月峡!”
此言一出,满坐寂然。周恪是一头雾水,除了知道军情紧急,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思路;而其他人,则是明白,“不过明月峡”五个字身后承载的重量。
聂靖远还在看着地形图,卫戎却开始急了。
“将军,若不早做决断,秦焱一行可就该过了明月峡了!”
聂靖远终于收回了目光,却又道:“卫叔,你说秦焱能在我手下过几招?”
“将军!”卫戎不由拔高了声音,“您到底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自然。”聂靖远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
“您……就算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难道就不在乎老夫人的感受么?退一万步讲,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您上了战场,也不过是去挨打的!秦焱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我知道。”聂靖远看着他,“卫叔你先不要急。我只是问问罢了!我不会逞强。”
卫戎松了口气,只要将军不会想着以死护国就好。这场战事,最不需要的就是将军的以死尽忠。
“卫叔说说看,他能在我手下过几招?”
“按照以往来看,”卫戎沉吟道,“三百六七吧!最多能到四百招,不能再多了!”
聂靖远点点头,道:“卫叔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
“将军您问这个做什么?”卫戎不解,“如今这些孩子们都还不够火候。卫良卫曾又离得太远,若论单打独斗,如今的龙羽军根本就没人是秦焱的对手。”
聂靖远眼中划过一丝莫测的情绪。做什么?自然是要拼死守住北境了。融汇了聂家两代人的心血,融汇了挚友所有寄托的北邙城,绝对不能毁掉!
“卫叔不必……”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聂靖远的话。
卫戎打开门,却是陆宁玥。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卫戎正要说话,聂靖远却先开口了,“卫叔,让她进来。”
卫戎虽意外这个命令,却还是照做了。
“聂将军!”陆宁玥朝他施了一礼,“若是打扰了,在下便一会儿再来。”
“没有打扰。”聂靖远朝她笑了笑,“宁姑娘来得正好。”
“哦~将军何意?”
“你们四个先回去吧。打点行装,随时待命。”
“是!”
四人领命去了,房间里只剩了四人。
“聂将军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陆宁玥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宁姑娘有办法,让我的身体暂时恢复。”
“暂时恢复?你要做什么?”
“退敌。”
“北境有变?”
“是。”聂靖远叹了口气,“是秦焱。”
陆宁玥脸色微变。居然是秦焱!
秦焱,北郑七皇子,是如今中州诸国新一代中唯一能与聂靖远一较高下的将领。五年前第一次上战场,便是与聂靖远交手。其时聂靖远已是名震诸国的战神,秦焱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却在聂靖远手下活过了两百招,更是差点瞒过了聂靖远的眼睛夺下了明月峡。虽然最后还是败走,但北地军狼的名声还是从此传遍诸国。
若来的是秦焱,那北境少不了一场恶战了!
“你打算如何?”
“若是我能……”
“不可能!”陆宁玥断然否决,“你此时的身体本就虚弱,若是强行恢复体能,那也只是将此后的精气透支。若是你想此战之后解甲归田,那我乐意效劳!”
“将军……”
聂靖远抬手,止住了卫戎的话。他又何尝不知,但是若是要让龙羽军几万弟兄的命换一场未必有把握的战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的。可若是此路不通……
他抬起头看着陆宁玥:“宁姑娘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陆宁玥眉头一挑,果真是并肩作战这么多年的老伙计啊,即使言明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还是知道他会留下后手。
袖中滑落一物,她扬手抛给他。
聂靖远打开,目光触及的瞬间,眼神亮得惊人!
“卫戎!”他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传令下去,让卫久带队,绕过明月峡,直捣乐康城!”
“将军,这……”
“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
“是!”
卫戎领命而去。聂靖远转头看着陆宁玥,眼睛里是散不去的光亮。
“这次真的是要多谢宁姑娘了!”
“聂将军客气了,我不过是帮忙传个话而已。”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姑娘。”聂靖远道,“姑娘的消息来得太及时,免去了龙羽军几万人的牺牲。”
“所以之前,你打算与秦焱同归于尽?”
“虽不至于,也差不离了。”
陆宁玥怎么也没想到聂靖远之前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不论是书中的世界,还是这十几年来在这个国度的见闻,在陆宁玥看来,聂靖远都是战无不胜的。除了传闻中曾一度横扫中州诸国的霍央,几乎无人能与之相比。包括自家父亲。
“难不成北邙城已经到了这般境地?”陆宁玥还是不相信,“你居然准备玉石俱焚?”
聂靖远第一次露出苦涩的神情,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捉摸。
“龙羽军的情况并不如世人眼中那般简单。”他道,“是我太大意,把卫良卫平都派了出去,自己又中了暗算。”
“那卫戎将军呢?”陆宁玥不解。卫戎可是自老卫国公起便一直在龙羽军效力的老将了。当年甚至有龙羽第一猛将之称,有他在,还会担心军中无大将?
聂靖远苦笑道:“当年击退北郑一役,卫叔与平姜血战,最后惨胜,平姜虽死,也给卫叔留下了一身旧疾。如今卫叔上马都困难,如何退敌?”
将军百战死!能活着离开战场已是万幸,又有谁能够在那冰冷血腥的黄沙地上毫发无伤?
“那……那将军打算如何?”
“如今……”聂靖远垂下眼帘,“如今,尚有一事需要姑娘帮忙。”
“将军但说无妨。”
“在下……想请姑娘假扮一个人。”
“谁?”
“大齐五皇子、逸王殿下——周恪!”
“什么?”周恪不懂,为何会扯到了他的头上,难不成充当一回使臣还要上战场。天地良心,来到这里不过几个月,冷兵器都还没用顺手呢!
聂靖远也不答话,只是看着陆宁玥。陆宁玥面上毫无起伏,她抬起头,回视着他。
“理由。”她道。
“你知道的。”
陆宁玥紧抿着唇。是啊!是知道的!可偏偏却没有拒绝的借口。这他妈还都是一连串非同意不可的理由!为了大齐、为了北邙城、为了周恪……还有为了她自己深藏于心底的沙场梦。
“我知道了。”她抬眼看着他,“秦焱什么时候到?”
“三个时辰之后。”
“好。”陆宁玥起身,“两个时辰之后我会再来。希望到时聂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不是……”周恪完全没跟上他们的思路,“你们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假扮我?”
陆宁玥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聂将军!这……”
“殿下稍安勿躁。”聂靖远安抚道,“殿下只需知道,末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齐,都是为了百姓。”
“为了大齐?为了百姓?”周恪冷笑一声,“恕本王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大齐百姓与那姑娘冒充我上战场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系!”聂靖远的声音里只有坚定,“殿下长在南燕,在朝中没有丝毫根基,若是北邙之危由殿下解决,那朝中有识之士定然会站到殿下这边。”
“我要他们站到我这边做什么?”周恪嗤笑道,“那个位置就那么有吸引力?你们就断定每个人都视其为宝?”
“难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周恪站起身:“于我而言,浪迹江湖,载酒而行才是人间乐事。那所谓的至尊之位不过是个牢笼罢了!”
聂靖远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位五皇子竟然是这个心思。在南燕十余载,作为敌国质子举步维艰的活着,竟然没有让他生出丝毫的争权之心?
“五皇子倒真是让我意外啊。”
“那只能证明聂将军少见多怪!”语毕,周恪径自朝外走去。
“五皇子以为,你真的能够独善其身?”聂靖远的声音幽幽响起。
周恪顿住了脚步。
“自您回京那一刻起,便已经身在局中了。”
“身在局中又如何?”周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破了这局便是!”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聂靖远的眼里很是复杂。他们费尽心机设计五皇子回国,难道就是为了找回一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何况,京中的那些个皇子皇孙又如何会看着他安然的归隐江湖呢?这位五皇子到底是真的胸无大志,还是城府太深?
殊行啊殊行,但愿你真的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