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城门紧紧的关闭,这个昔日北境贸易的枢纽,第一次不是因为风沙而陷入沉寂。
城内的街道空无一人,城外的空地刀兵林立。
领头的那人眉目俊朗,清秀得就像来自大齐江南的书生。若非那身盔甲,恐怕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出游的俊后生。可即便有了盔甲,他整个人还是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是掉落在稗子里的珍珠,精致到醒目。
“他就是秦焱?”
“是。”卫戎道,“您很意外?”
“的确!我一直以为传说中的北地军狼会是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谁知道却是这样一个形象。”
卫戎笑了笑,也将目光投入城下。比起五年前,那个人已经成长了许多了。至少五年前尚且只是躲在幕后的少年,如今已经敢光明正大的站到军队的最前方了。
“您要小心。”卫戎道,“秦焱其人可不如他的外表一般光风霁月。”
“是么?”陆宁玥眉头一挑,“难不成卫将军害怕我中了美男计?”
“……”卫戎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初见之时,他一度以为陆宁玥是清高淡然的江湖高人。谁知临行之前在将军房里的最后一次会面却完全颠覆了他对她的印象。这位宁姑娘,真的是太跳脱了。面上一本正经,说出的话却总能出现平地一声雷的效果。
“放心吧!”她又道,“这‘光风霁月’一词,除了那位传闻中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绿竹公子,还有谁人能当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我都已经见过绿竹公子了,又怎会被这区区一个秦焱所惑?卫将军要相信绿竹公子的魅力才是!”
“……”卫戎决定还是不要与她进行深入对话的好。这姑娘脑子转的太快,而且毫无逻辑。这种接话的活儿还是留给叶公子吧!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你们会称呼他为绿竹公子?”陆宁玥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想起来,“他跟竹子也长得不像呐!”
“……这个问题,”卫戎想了想,道,“末将也不知道。姑娘还是自己去问叶公子吧!”
陆宁玥斜了他一眼。卫戎却还是大咧咧地任她打量。
“真是无趣!”她还不知道,叶殊行连起个别名都还这么神秘,给她透露一下怎么了?
卫戎可不知道陆宁玥以为他是故意不告诉她的,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而已。
“好了!”陆宁玥端起桌上的头盔,“是时候让本将军去会会这位所谓的北地军狼了!”
卫戎连忙递上佩剑。
“您真的要用剑?”他还是不放心,“秦焱用的是长枪,您这样,有些吃亏。”
“本来就吃亏!我一个小女子,非要让我去和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斗一场,怎么会不吃亏?”陆宁玥接过剑,想了想,又道,“要是我不幸负伤了,你家将军发慰问金么?”
“……宁姑娘!”卫戎很无奈,“还未上战场,你怎么就想着负伤了呢?”
“因为这是必然事件啊!”陆宁玥笑了笑,“好了,卫将军。咱们该走了!再不下去,秦将军可要着急了!”
陆宁玥收敛了神色,戴上头盔。这一来,倒真像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将军了。
“您待会儿可千万不要开口。”卫戎叮嘱道,“有什么话末将会替您说的。”
陆宁玥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女子。即使她练了无数次,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陆宁玥脚步未停,面不改色道:“那万一本将军想骂人呢?您也帮我骂?”
“……”卫戎顿了一下,道,“末将一定尽力领会您的意思,准确地传达到敌方耳中。”
“那就好!”陆宁玥意味深长地道,“卫将军可一定要说的深刻透彻呀!”
“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北邙城外,严阵以待的北郑军队,气势内敛而爆裂。就像已燃至极致的火炉,只欠一个触点,便能毁掉这城池。
“将军,真的不擂战鼓?”
“不必!”
秦焱紧紧地注视着北邙城,城门之上,那两个字苍劲有力。自中州北境分离开始,北邙二字,承载了多少沧桑。近百年的战火,在北邙方圆百里连绵。作为中州的门户,它是北境诸国想要攻破的壁垒;作为中州最北端的城池,它是中州必须守住的咽喉。从前朝姜氏一族到如今的卫国公,北邙城一直被固守得如铁桶一般,从未被攻破。即使在二十多年前中州王朝更迭的大****中。
“三十年了,这宿命是时候终结了。”
城门缓缓打开,马蹄声起,一白一黑两个身影渐渐靠近。二人一离开,身后的城门便轰然关闭。
“将军,这……”
北郑的人都一头雾水,大齐这是……派了两个人迎战?
“聂靖远的副将卫戎,那另一个人是谁?”
“能让卫戎都作跟班的,整个北邙城除了聂靖远还有其他人?”
秦焱面无表情,目光却紧紧锁定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忽然觉得这场仗赢不了了。虽然那个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聂靖远已无一战之力,但这世上,从来不缺意外。
“前方可是北郑七皇子秦焱将军?”卫戎朗声道。
身旁的副将看了秦焱一眼,回道:“正是!来者何人?”
“大齐五皇子、当今逸王殿下!”卫戎道,“七皇子远道而来,便是大齐的客人。七皇子身份高贵自然该由身份相配的人来招待。恰逢逸王殿下游历至北邙城,便代表我大齐,一尽地主之谊!”
“大齐五皇子?”秦焱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
南燕送回大齐质子的事情早已传遍诸国,众人都在猜测这位五皇子到底有何出彩之处,竟然能让霍央主动放人。北郑也曾派出密探,但查出来的东西却都如纸一般单薄。这位神秘的大齐五皇子,懦弱、自卑,如蝼蚁一般卑微的活在南燕,若非南燕钟羽郡主钟情于他,时常照拂,可能早已死在了南燕。
可如今,这位五皇子居然要代表大齐出战?难道说,之前所有的东西都只是假象。那个在南燕的所谓质子,只是他故意藏拙?
秦焱打马而出,朝“五皇子”拱手道:“大齐的五皇子阁下,多谢您的‘盛情相迎’!”
言罢,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又道,“只是这迎客之道,却是大门紧闭,似乎不符合大齐礼数吧?”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七皇子此言差矣。”卫戎接过话道,“大齐有待客之道,也有为客之道。该以何道待客,端看客人以何道为客。七皇子率领数万人马,千里迢迢来到我北邙城,难不成我们还要大开城门,酒水相迎?”
“呵!以前怎么未曾发觉,卫将军竟是这般伶牙俐齿的人物?”
卫戎脸色未变,只道:“七皇子并未与末将相处过,如何能知晓末将的性情?”
秦焱微微一笑。
“既如此,”他道,“那便请大齐五皇子赐教吧!”
执枪立马,秦焱此时,方是真正的北地军狼!
“五皇子”抬首与他对视,目光平静,气势分毫不让。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出手。场内的气氛焦灼而诡异。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秦焱的副将率先沉不住气了。
“呵!不是说要与我们将军战一场么?怎么现在又不出手了?莫不是怕了?临时想当缩头乌龟?”
一席话说得北郑军队都笑了起来。
“这位将军此言差矣!”卫戎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秦将军来者是客,主家自然是该让一让的!哪有主人先出手的道理?”
陆宁玥在心底给卫戎点了个赞。这回答实在是太机智了!
“既然大齐如此盛情,”秦焱唇角微勾,“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了”字刚出口,他的长枪就刺到了陆宁玥的面前。陆宁玥挥剑格挡,同时左手一掷,剑鞘攻向秦焱面门。秦焱侧身躲闪的空隙间,已经为陆宁玥躲开攻击范围赢得了时间。
卫戎看着场上一来一往的两个影子,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之前他只是以为,陆宁玥久不出手是为了拖延时间,但是如今看来,后出手才是对的!陆宁玥的功夫是不错,但是对上秦焱就很吃亏。女子本就力气不够,加上她又常年主修轻功一道,真刀真枪对上的时候劣势就暴露无遗。后出招就可以避免这一点。她只要躲就好了!凭着她的轻功,拖上半个时辰绝对不成问题!到那时,卫久一定已经到了乐康城了!
而场上的秦焱此时也开始疑惑了。为何这位五皇子一味躲避,难不成不出手也能赢?还是说,他有什么后招?
想到这里,他不再留手,变换招式,气劲更猛!
“卧槽!”陆宁玥连连后退。北地军狼果真不同凡响!她心道,还好来的是她!若是换了周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实在不怪她想得多,若是按照周恪以前的身手,那也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但是如今他连武器都还用不会,怎么打?
秦焱的招式越来越不留余地,陆宁玥已经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场下的卫戎开始担心了。照这样的情况下去,难免秦焱看出破绽!
陆宁玥一直在躲避。果然马背上的战争里,长剑对枪还是不占优势!若是换了枪,她或许能再撑久一点,只是,她会的只有陆家枪法,这样一来,会暴露身份不说,陆聂两家的关系也就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