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带着两位孙女来见济慈大师其实也不过是碰运气而已。济慈大师是得道高僧,虽然名义上是普济寺的僧人,却几年不回一次普济寺。难得回来一次也见不了多少人。陆老夫人很清楚,陆家与济慈大师也无甚交情,这拜见一事,只能全凭缘分。
“一会儿你们俩可要乖乖的。佛门重地,不可造次。”陆老夫人出门前这么叮嘱她们。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回道:“是,祖母。孙女知晓。”
祖孙三人走到济慈大师的禅院外面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了不少人在等候了。
禅院门口站着一个小沙弥,不时地向前去问询的人解释道,今日济慈大师不见客,请他们回去。然而走了一批又有一批来,那小沙弥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祖母?”陆宁玥道,“我们要等下去吗?”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叹了口气,道:“算了吧!机缘一事,强求不得,我们走吧!”
祖孙三人转身离开。
“正好我们去同你魏家阿祖好好说说话吧!”陆老夫人道,“你阿祖不来是对的。济慈大师果真不是会破例的人。”
“是。”
回了小院,正好定北侯老夫人在院子里煮茶,便招呼她们来喝。
“你魏家阿祖煮的茶可是一绝!你们两个小丫头可是有口福了!”陆老夫人笑道,“她可是轻易不煮茶的。”
魏老夫人瞪了陆老夫人一眼,笑道:“尽来打趣我!不过闲时随便煮上几杯茶罢了,哪里就得你如此夸赞!”
“怎么,许你煮的好,就不许我夸几句了?”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行啦行啦!这茶都堵不住你的嘴!”魏老夫人笑道,“快尝尝吧!也不知道这些小辈会不会喜欢我煮的茶!”
魏老夫人开了口,她们也就端起了茶。
陆宁玥轻抿了一口。她其实也品不出好坏的,对她来说,茶水跟白开水一样,都是解渴的东西。只是连喝了好几个月的叶殊行煮的茶,把她的嘴巴都养刁了。喝着这茶,总觉得不及叶殊行煮的。
“阿祖煮的茶真是太好喝啦!”陆宁瑶眼睛亮晶晶的,“瑶瑶也要好好学煮茶,以后煮给祖母和阿祖喝!”
“好好好!”魏老夫人连连说好,“我可等着瑶瑶这杯茶呢!”
陆宁瑶忍不住脸一红。她与定北候世子的亲事已经是定下了,下一杯茶可不就该是孙媳妇茶了?
“不过说起这茶啊,京城这些个夫人中技艺最好的当属叶夫人啦!”魏老夫人又道,“我虽然较她年长,但自问这技艺却是不如她的。”
“叶夫人的技艺的确不俗!”陆老夫人也赞成。
“所以你以后可有口福啦!”魏老夫人打趣道,“你瞧,这京城煮茶技艺最好的人都跟你做了亲家!”
陆宁玥一愣,急忙低下了头,装着一脸娇羞的样子。“我擦嘞!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啦好啦!”陆老夫人笑道,“你今天是专门来打趣这些小辈的吧!瞧瞧,俩丫头都害羞了!”
“哎哟!是我错是我错!”魏老夫人连连道,“我看丫头们一直陪着我们也无聊,不如放她们自玩儿去吧!”
姐妹俩看了一眼陆老夫人。
“行啦!你们去吧!”陆老夫人道,“秋华陪着你们去,可要小心些,今日寺里人多。”
“是!祖母!”二人告退。出了院门之后,陆宁瑶便提出要去看看旁边院子里的那株兰花。
“兰花?”陆宁玥不解,“现在也不是兰花儿开的季节吧!现在去能看到什么?叶子?”
“瑶瑶只是想看看嘛!”陆宁瑶拉着她的手,“姐姐就陪我去看看嘛!那株兰花可是极其稀少的凤兰,难得来一次普济寺,当然要去看看啦!”
陆宁瑶摆出一张小可怜的表情,陆宁玥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了。见计策得逞,陆宁瑶十分高兴地就拉着她去了兰花所在的院子。
果然如陆宁玥所料,那盆兰花如今只有叶子,可是陆宁瑶却在那边看得津津有味。陆宁玥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往旁边走了走。
这院子与另一处院落仅隔着一道矮小的月亮门。她见旁边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便径直往大树走去了。
她本来是想爬到树上去歇一会儿的,可刚刚走到树下没站多久,身后的禅房的门便开了。
陆宁玥转身时,见里面出来了一个年轻僧人。
“施主,”那僧人道,“贫僧的师傅想同施主说几句话。”
陆宁玥一愣。“你师父?”
“是。”
“你师父是谁?”这孩子,不说清楚就不知道答清楚吗?
“师父法号济慈。”
“……”难道她也有传说中的主角光环了?这么个得道高僧竟然会点名要见她!
抱着想要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济慈大师的心思,陆宁玥进了身后的那间禅房。
屋子里檀香袅袅,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在小几后,祥和安定,慈眉善目,倒像是前院的弥勒佛。
“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济慈大师!”陆宁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不知大师唤小女何事?”
济慈大师细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道:“阿弥陀佛!贫僧有一言想要告知施主,还望施主能听贫僧一言。”
“大师请讲。”
“天命一事,实乃注定,若是人为干预,便是有违天道。”
陆宁玥眉头一挑:“大师这是何意?”
“施主心中有数,又何必再问?”济慈大师道,“趁尚未造成混乱之前收手,或许还来得及!”
“混乱?不知大师认为,会有何混乱?”
“妄自修改命轨,该受苦之人得以福报,该寿终正寝之人命途多舛,这不是混乱又是什么?”
“我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济慈大师手中一顿,抬眼看着陆宁玥。陆宁玥亦回视着他。
“施主聪明绝顶,不会不明白贫僧的意思。”
“抱歉!我爹爹和哥哥都说我太笨,深奥的话题老是理解错。”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观之,施主的命轨已完全变了样子。”
“是吗?”陆宁玥笑道,“不知小女本来的命轨该是如何?”
“施主知晓,何必再问?”
“我还真不知道!”陆宁玥装傻到底。她就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背景板就是背景板,就算是被世外高人接见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阿弥陀佛!施主,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呵!”陆宁玥冷笑一声,“若是我真的回头了,那才真的是掉到苦海里了呢!大师既然有看透命轨的本事,莫不是看不透此间之人本来的命轨?陆宁玥自问平生未曾做过亏心事,更不曾有意害过任何人!一生所求,不过自保而已,莫不是这样也会碍着天道?”
“贫僧还是那句话,命数自有天定,施主还是莫要干预的好!”
“那大师不妨讲一讲,我干预了谁的命轨?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不是救我自己的命就不成了?”
“阿弥陀佛!”
“呵!还是说,这个世界就只有她能干预命数,其他的变数便都该被抹杀?”陆宁玥脸色冷峻,“那大师又可有了解过她干预了多少命数?又可有如此义正言辞的劝说过她‘回头是岸’?”
“阿弥陀佛!”济慈大师又念了一声佛,“那位施主固然有错,但其变数却是在天道允许的范围之内的。”
“无所谓啊!”陆宁玥忽然就笑了,“天道不允许,那就让它将我抹去不就好了!让我自己认命,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陆宁玥此生,信命而不惧命!”
济慈大师静静地坐在蒲团上,除了那时时飘动的檀香,屋子里再无动着的东西。
他在入定,可是已经许久了,他还是未曾入得去。
“大师可曾听过一句话?穷则思变。大师又如何能保证,我这变数的出现不是因为天道已穷呢?”
那姑娘临去之时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不得不承认,那姑娘说的话有些道理。天道已穷,自然要变。只是,这变数真的是福非劫吗?
他有些不敢确定了。他的推算是否真的正确?这天下又将走向何方?
檀香的烟还在缓缓的飘散开,屋子里越来越静。
“阿弥陀佛!”济慈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只是这一次,语调中已是完全平静下来了。
天道如何,岂是人力能干预?若当真有违背天道之物出现,天道自然会抹杀!未曾想,他修行半生,竟还不如一个女娃儿看的透彻。
罢了罢了,是变数是劫难如今如何能看得清?早晚,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