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行被一个小丫鬟带着朝后院走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陆府了，然而却是第一次进到后院。陆府的花园很空，大片大片的空地，似乎是为了方便陆将军父子回府的时候日常锻炼所用。叶殊行想着，怕是阿玥平日也会偷偷来此吧。青衣似墨，剑影如虹。叶殊行看着这空地，却似乎佳人就在眼前了。
“叶公子这边请。”小丫鬟道。
叶殊行如梦初醒，加快脚步朝那边走去。
之后的路便十分有园林意趣了。一木一景，虽算不上精致，但也别有一番大气之美。
叶殊行想着，这样的地方倒是跟阿玥的性子相符！
不多时，便到了陆宁玥的院子外。院子的牌匾上的字与陆宁玥的相距甚远，有些温柔的篆体，上书“水月阁”三个大字。
水月阁，镜花水月，一梦如烟。叶殊行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很快溜走了，怎么样也抓不住。
他迈步往前走去，水月阁里依旧很空。院门进去，便是宽敞干净的院子，除了中间一棵巨树，周围都只有盆栽的几株花草。倒的确符合阿玥的风格。
院中一幢二层小楼，算得上是这整个院子里最精致的所在了。叶殊行走进去时，屋子里似乎空无一人。
“老夫人，叶公子来了。”
屏风后面传来了声响。陆老夫人自屏风后走出，对一旁的丫鬟道：“你先下去吧！”
丫鬟径自退下了。
“老夫人。”叶殊行行礼。
陆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动，说道：“若是阿玥还好，你如今，该唤我祖母了吧！”
叶殊行一愣，抬头看了陆老夫人一眼，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毕竟陆老夫人可是最守规矩的一个人了，她挑起这个话头，叶殊行有些不敢接。
“你不必紧张。”陆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几乎日日都来，但是你要明白，阿玥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虽说你二人有婚约，但终归尚未成亲，如此公然见面，对你们都不好。”
“晚辈知道。”叶殊行道，“但晚辈只是，只是想要看看阿玥，看看她是不是还好……”
陆老夫人长叹了一声，道：“你是个好孩子，阿玥得你这么一个夫婿，实在是她的福气。只是可惜啊……”她看着叶殊行，眼中的情绪让叶殊行有些心悸。
“你去看看她吧。”陆老夫人终是说道，“她就在里面，你去，看看吧。”
“多谢老夫人！”陆老夫人态度的转变让叶殊行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能够见到陆宁玥的兴奋却还是让他没工夫再想其他。
他向屏风走去。明明几步之隔，他却有些怯场了。阿玥，你说，会不会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刚好睁开了眼睛？
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陆宁玥还是如同被陆老夫人带走的那天一般，睡得很熟很熟，一点儿都不想醒来的样子。
“她一直这个样子。”陆老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每日喂她的东西都能吃下，可是却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易前辈说，阿玥不会有性命之忧。”叶殊行嗓子有些堵，“总归，她会醒过来的。”
“是啊！她会醒过来的。”陆老夫人的声音有些缥缈，“我会好好守着她的，还有她的父亲、兄长、胞弟，总归，她有朝一日会醒过来的。”
叶殊行隐约觉得陆老夫人的话有些不对，但是未及细想，便听得陆老夫人道，“当时我问过你，问你清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你那时告诉我，让我稍待，你自会还阿玥一个公道。那么此时我想再问你一遍，你可曾了解这事情的始末了？”
“晚辈已然了解。”叶殊行道，“过程如何，又是何人算计，目的何在，晚辈已心中有数。然此事牵连甚广，且错综复杂，晚辈尚未将所有枝节清理之前，万不敢妄言。”
陆老夫人看着他，目光灼灼。叶殊行亦未曾退让。良久，陆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跟阿玥一般犟啊！”
“请老夫人见谅。”叶殊行深知此事不妥，然而若是说出来，那便更不妥了。
“你且告诉我，此事是否与逸王殿下有关？”陆老夫人知他不会轻易开口，便直接问道，“我不会为难你，我答应你，只了解我可以了解的。我问了，你若觉得能说，你便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
叶殊行沉吟半晌，终是点了头。
“是。”他道，“此事本是冲着逸王殿下去的，阿玥只是不小心牵扯进去的。”
“可是阿玥救了逸王殿下？”
叶殊行顿了一下，小心看了一眼陆老夫人的神色，犹豫道：“是。”
“哼！你可是担心阿玥会功夫一事被我知晓，等阿玥醒过来之时不好同她交代？”
“您知道？”叶殊行有些惊讶，“阿玥明明……”
“明明一直瞒着我是吗？”陆老夫人看着床上熟睡的陆宁玥，眼中浮现了一丝微笑，“这丫头自以为瞒得严实，还不想让我知道！可是这儿可是京城，我可是她的亲祖母！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我都不知道，那我也白在这京城待了十几年了。”
“是。”叶殊行也笑了，“老夫人本就是女中豪杰，阿玥又怎么能瞒得住呢？”
“莫要转移话题。”陆老夫人道，“你说你已有了眉目，那目前你可是已经动手了？”
“是。”叶殊行道，“便是这几日之内，便会有结果了。”
“你可确定？”陆老夫人看着他，“可确定你说确定的那个人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晚辈只能说有嫌疑。”叶殊行其实并没有确定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庐阳王做的，因为其中有些地方，实在是说不通啊。然而他能肯定的是，算计逸王这件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既然脱不了干系，反正都是要清清帐的，那便暂且就当他是最终黑手吧！剩下的东西，再来慢慢解决。
“也就是说，你并未确定最终黑手是么？”陆老夫人一针见血。
“是。”
“好！”她点点头，“我且提醒你一句，凡事不可太过。度是最难把握的，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晚辈明白。”叶殊行道，“每走一步，晚辈定会思虑周全。”
“那就好。”
陆老夫人没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床上的陆宁玥。叶殊行也看着她。他总觉得，似乎下一刻床上那个女子便会睁开眼睛，惊讶之后便会开始没心没肺地笑。
不知看了多久，陆老夫人便走出了屏风。
“时间不早了。”她道，“叶公子也该回去了。”
叶殊行深知陆老夫人能让他看阿玥一眼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当下也没有过多纠缠，便跟着小丫鬟出去了。而陆老夫人却一直坐在门口的桌子旁，看着院中的那棵树，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老夫人。”陆管家走进了院中，在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老六啊！”陆老夫人收敛了情绪，“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陆管家道，“都按老夫人的吩咐，把那些话说出去了。这门口有不少人，想必用不了多久，这整个儿京城便都知道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又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老奴不过传个话儿而已，怎么会辛苦呢？”陆管家看着陆老夫人又在揉太阳穴了，语气中的关切又盛了几分，“倒是老夫人，您才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呢！这么多天，您天天都要来看大小姐好几趟，听嬷嬷说，您这夜里也睡不着觉，这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我知道。”陆老夫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不再说了。
跟着陆老夫人数十年了，陆管家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如此这般，便已经不能再往下说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再说劝诫的话。
沉默良久，他又道：“老夫人，恕老奴多一句嘴，今天这样的决定，真的好吗？”
“好不好的又能怎么样呢？”陆老夫人目光投向屏风的方向，“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可是……”陆管家欲言又止，“大小姐，不是没有机会醒过来啊……这样……”
“可是也有可能会这么一直睡下去了啊！”陆老夫人眼眶有些湿了，“我们不能连累人家啊！殊行是个好孩子，所以就更不能连累他了。阿玥如今祸福未知，我们不能拿着这一纸婚约来束缚住了他。”
“但是叶公子……叶公子是真的很喜欢小姐的。”陆管家想起每日清晨准时来到陆府门口的叶殊行，心里就止不住地难过。叶公子和大小姐都是那么好的孩子啊，为何老天偏偏要这么捉弄人呢？
“没关系，他总会忘记的。”陆老夫人这几十年的人生，早已经历了数不清的悲欢离合。“年少时的感情是纯粹，但终归，会被后来的经历所掩盖。也许想起来时会怅然若失，但是一切都终会过去的。他会有自己的人生。想来，阿玥也是不愿意拖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