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心而死的人，死后必不得入地府。

无缘无故被掏心而死的人，怨念最纯粹，又不得入地府轮回超生，阳寿未尽、没有经过地府裁决不得投胎，轻轻松松三年下来，是成为恶鬼的种子选手。

黑武士深知现如今地府因为缺少人手所以局面持续混乱，在各大地狱的判官所恢复元气之前，阳界新死的鬼怪全都得滞留阳界，这也意味着千百年来从未间断过的十大地狱裁判也将暂时停顿——

所以没有了“上诉者”，地府就暂时看不见他所做的小动作。

黑武士用缚鬼索紧紧地勒住一大一小两只鬼魂的脖子，源源不断的纯粹的怨气从缚鬼索那头流到黑武士身体里去，为实力大跌的他疗养伤势。

虽然那只大的鬼身上的怨气愈发浓厚，但黑武士仍然视若无睹。

“列宁虎克……达尔文进化论……细胞学说……豌豆杂交……”

已经深夜十一点，孤儿院只有走廊上的灯还亮着，黑武士隐蔽在走廊盆栽的影子里，看着捧着书坐在过道椅上的男孩儿埋头苦背。

生物化学本来是初中生才会学习的知识，承才还只有六年级本来不用背诵这些对他而言生涩的东西，但是这些都是小学升初中特招考试当中很有可能会提及的知识，哪怕比例不大，也是承才需要争取的寥寥十数分。

黑武士对此感到很不满。

当然，不是因为承才大半夜了还在艰苦地背书，而是因为承才直到现在了还不睡觉——现在已经十一点，早就过了承才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睡觉的时间，承才这样做不仅会影响元真大人以后身体的发育程度，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元真大人的水晶心脏的生理性功能运作！

黑武士正准备朝眼前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吹一口黑气，将承才迷惑送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楼道上传来脚步声——

姨母扶着院长爷爷从外面进来，院长爷爷看起来十分憔悴，比以前像是老了好几岁的样子，他眼脸浮肿，双眼通红、嘴唇苍白，一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的模样。

姨母脱掉外出鞋，第一时间为院长爷爷递来一根拐杖，接着就眼尖地发现了走道上半夜不睡还在偷偷看书的承才：“承才，还在走廊上坐着干什么？还不回房间去睡觉！”

姨母语气虽然严厉，但是声音不大，也许是因为夜深了怕吵醒已经睡着的孩子们。

黑武士含住了原本要吹出的那口黑气——看来是用不着了。

“姨母。”承才合上课本，怯怯地上前来问候院长爷爷，“爷爷，您还好吗？”

‘唉……’

院长爷爷先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憔悴的脸上才浮起一抹慈爱的笑容，他空着没有握拐杖的手摸了摸承才的脑袋，轻柔地道：“爷爷没事儿，现在很晚了，书放着明天看吧，爷爷明天奖励承才一颗糖。”

承才并不垂涎糖果，但靠近看院长爷爷的脸色，看起来更难过，便乖巧地应了一声，道过晚安过后听话地转身回房间去了。

‘承才这孩子真努力。’院长爷爷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低下头来脱掉布鞋，穿上室内鞋，由姨母搀扶着上楼休息。

——自从在停尸房晕倒那一次过后，院长爷爷感觉自己的帕金森病情有加重的迹象，不止握拐杖的右手有时控制不住的颤抖，双腿也有时会突然无力。

黑武士跟在承才的身后，确保男孩儿洗漱完毕、换衣服上床休息，还不放心地设下一个预警的阵法，才转身离开准备出去猎食。

但是走出承才房门的时候黑武士会心一想，便掉头游到孤儿院的院长休息室去。

‘寄宿者现在的状态总归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环境不仅影响皮囊的发育、也不利于元真大人水晶心脏的休息……’

黑武士意识到能够改变现在承才处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利用眼前这个老迈的院长，为承才从优挑选一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家庭。

看着床上老人沉沉睡去的憔悴面容，黑武士从影子里脱出、在月光下现身，他静静走到院长爷爷的床前，吹了一口黑气盖住了床头柜上的金属闹钟，接着用食指点在沉睡的院长爷爷的眉心，一缕飘飘忽忽的灰白色絮状的物质顺着黑武士的食指，渗进了院长爷爷的眉心里……

‘承才是个好孩子啊……’

梦中，院长爷爷的梦境里浮现起孤儿院里一个孩子：承才曾在他眼前的安静读书的画面。

‘成绩也好……’

院长爷爷梦到之前孤儿院的其中一个姨母曾经在他耳边夸奖承才：“承才这孩子第一次期中考试就考了全年级第二呢！”

‘长得也好看……’

院长爷爷梦见有一次自己亲自在餐厅给孩子们分水煮蛋，一个孩子一颗蛋，到承才的时候这个孩子朝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爷爷”。

‘性格也好……’

院长爷爷梦见有一次午后散步，看见轮到值日的承才很仔细、很有耐心地提着足有男孩儿半个身子那么大的水壶，一行行、一颗颗的蔬菜浇水过去。

……

‘这么好的孩子，要早点给他寻一个好人家啊。’

院长爷爷在沉睡时，突然喃喃梦语。

黑武士笑了，他低下头收回手指，悄悄又融入影子中去，离开了院长休息室。

……

这是自从惠媛惨死以来，院长爷爷睡过最安稳的一觉，老人家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看闹钟，竟然已经快上午九点了。

心中奇怪闹钟怎么没响的院长爷爷使用一贯的修理手法：狠狠地拍了两下金属闹钟的钟身，闹钟这才突然“叮铃铃”地剧烈响动起来，院长爷爷关了响铃。

“您醒了？”姨母推门进来，“我看您睡得熟，没忍心叫您。饿了吗？我给您端一份早餐上来吧。”

“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儿下去吃就好了。”院长爷爷穿好外套准备下楼吃早餐，“你待会儿帮我修一下闹钟吧，今天没响也许是哪个零件卡住了。”

姨母应是。

“对了。”院长爷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承才是要升学了吗？”

姨母想了想承才，点头说是。

“升学压力很大啊，”院长爷爷说道，“我听说釜山来了一户领养家庭？带他们去见承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