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排被无数个红色的灯笼跟绸带装点着的花楼,巨大而华丽的镶金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花满楼”。作为青石镇方圆几百里最大的花楼,这儿是诸多登徒浪子,达官显贵的挚爱之地。但凡入了夜,若要在青石镇寻人,便来这花满楼外候着便是了。也正是这花满楼将青石镇彻底变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不夜城。不过近日因为出了命案,使得这儿变得冷清了起来,现在由一群捕快把守着周遭,过路人经过此处不禁指指点点,令人唏嘘不已。
宋宇剑走在前面为夏艺正引路,捕快们见到宋捕头便恭恭敬敬的给他们让路。这花满楼却是大的很,庭院里有假山凉亭,过了一座小桥,后又有座独立的院子,外面站着四个魁梧的捕快,夏艺正暗想,“看来就是此处了。”走进院子,是一座独立的小楼,两层高的小楼挂着绸子灯笼,一楼门上挂着块花梨木制作的小匾额,上面用朱红色的娟秀字体写着【听香阁】三个字,整体而言这小楼却是精致的很。
宋宇剑将夏艺正引至小楼之下,楼下的捕快们见到宋捕头依旧是施礼寒暄了一番。随后,宋宇剑转身正色道“夏先生,花魁夏梦正是死在这座小楼里。”
夏艺正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落在肩头上的雪花,继而又轻轻一瞥,见这小楼周围却是立着假山种着几株冬梅,雅致的很。
“三个月前,这花魁夏梦来到青石镇,便是说来蹊跷,城里的刘员外本是风雅之士却破天荒的将这花魁赎了身,安置在了这花满楼身后的后院中。”
宋宇剑走到楼下,从腰间掏出一柄钥匙,将门打开,“案发之后,我们便将这儿封锁起来了,请您来这现场本也是破例的。”宋宇剑挥了挥手,示意把守在门外的捕快们退去休息,继续道:“尸体是在本月十八被人发现,是同住的丫鬟。现场并未动过,先生随我来看罢。”宋宇剑轻轻将门推开,只见这一楼中央是个挂着各种红绸缎的小舞台,舞台四周摆放着桌椅长琴,挂着几幅书画,一层还有几个小房间,想必是同住的丫鬟使用的,而角落处有个楼梯可通往二层。宋宇剑一边上楼梯,一边回头介绍道“这女子死在二层的闺房里。凶器应该是短柄利刃,却未见踪迹。”
“可这与那把扇子又有何关系?”
宋宇剑止住脚步,道;“先生与我来这二楼便知道了。”
“好。”
刚刚登上二楼,夏艺正便闻到了浓厚的胭脂香,二楼铺着一大张兽皮地毯,奢华至极,一张巨大的紫金屏风将闺床与外界隔开,梳妆台上因为窗子半掩,还落着几片雪花。
“这一层是否有炊具可供烹饪?”夏艺正摸了摸窗子,【冻住了,看样子这窗子是一直开着的。】
“却是有的。”宋宇剑答道。
“当天丫鬟在做什么?”
“丫鬟平日里住在一层,那日夏梦要她去城中置办些香料,便是回来时就见到花魁已然死在了房中,而她桌上放着一柄扇子。”说到此处,宋宇健的目光变得阴森起来,“那柄扇子正是三年前那把。”
夏艺正摇了摇头,却不急着追问扇子的事,只是问道“是这丫鬟负责烹食吧。”
“不错。”
“那便奇怪了。”
夏艺正笑了一下,“你看这现场倒也是干净,未见厮打的痕迹,故多半相熟之人所为,而如此匆忙的将尸体扔到现场想必是突发案件,再看这窗子,寒冬腊月里,将窗子半开,想必是为了驱赶这楼内的油烟气。想必楼中有人在烹饪,丫鬟既然不在,那么当时那个烹饪者多半就是与死者相熟的凶手了。不妨看看厨具是否有所缺失,又或是有一柄较之其它几柄更为干净。”
“明白了”宋宇剑疾步走下了楼。
夏艺正微微笑了笑,转身环顾起了四周,见着绣床枕头之下压着一块素锦手帕,上面绣着几个字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事无关风月。”夏艺正低声沉吟道。心中暗道,“看起来这倒是桩情杀案。”再看四处珠宝首饰也无任何缺失,只是这姑娘平素喜好写个书法,字体倒是隽秀,如此惨死实在可惜。
良久过后。
“夏先生。”见夏望着手帕入了神,宋宇剑索性走上前去拍了拍夏艺正的肩膀,“如您所料,这柄刀的刀柄确较之其它几柄干净了许多,我已然吩咐下属去对照伤口是否吻合。”
“平日里,刘员外来这花满楼的时候,屋外可有人候着?”夏艺正抱着肩膀低声问道。
“是刘员外的护卫管家,曾经也是衙门里的兄弟,他守在门外,没人可以在他眼皮之下做出什么的,先生大可放心。”
“那么既是不可能有人事先藏匿于这屋内了。”夏艺正这般想着,宋宇剑却忽然正色道,“夏先生,但有一事,不知当讲与否?”
“哦?”
宋宇剑似乎有所迟疑,似乎在酌量些什么,便又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女子尸体被发现之时,有些诡异。”
“诡异?”
“或许与案情无关,嗯。。。。。。当差的兄弟说,进入房间时,女子的脸上画着异常浓厚的妆容。还有。。。。。。”
见宋宇剑再次迟疑,夏艺正坦言道,“但说无妨。”
“好,尸体其实是昨日在刘员外府中的密室被发现的。”
天色越来越黑,窗外的风雪也是越来越大,因为窗子长时间开着,房间内甚至有些冷了。
“什么?”
“不错,三日前丫鬟发现尸体便来官府唤人来,却不曾想到尸体不翼而飞了!便是昨夜,刘员外去府中账房放账簿的时候,才发现这尸体竟然就在这帐房里躺着,并且,画着诡异的浓妆,还有地上放着一柄折扇。”
“你是说,尸体自己跑到了刘员外府中的帐房里?”
宋宇健冷冷道,“刘员外家的账房,只有一柄钥匙,那是刘员外随身佩戴,便是睡觉都要握在手心里的。绝不可能落人他人之手,所以那是间绝对的密室,没有一个人可以将这尸体运进去,除非。。。。。。。”
夏艺正缓缓将手中的折扇打开,“你是说,鬼?”
宋宇剑莫名的觉得寒气十足,正是因为走了几十年江湖,所以面对危险的时候,身体本能的抵触反应就更加强烈。虽然阅人无数,但是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年郎,这种身上毫无生者气息的家伙,宋宇剑却是第一次见。便是不自觉地,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一些。
“宋捕头,你真的觉得这次的事件跟【那个事件】有关联吗?”夏艺正用他布满薄雾的眼睛盯着那块手帕,低声问道。
“不,我却当是那人所为,月圆之夜,无人密室,杀人留扇,不正是三年前那个人的手段。”宋宇剑冷冷望着夏艺正,声音也变得更沙哑了些,顿了一顿,便又低声说道“夏先生,可还记得,您家中的那柄扇子,画有您妻子的那柄。”
下一刻,疾风忽来,吹的窗外的灯笼吱吱作响。夏艺正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嘴角轻轻扬起,片刻后,原本寂静的屋内迸发出一阵狂笑。
宋宇剑并未料到少年会有这种反应,惊的身子一怔,便见夏艺正抬起头,一张俊朗惨白的脸上,挂着毫无生气的笑容,“自然不会忘,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夏先生,老夫向来不信鬼怪之说,既然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桩案子,那么自不必说,这次的凶手还是那个贼人。”宋宇剑正色道“还望夏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早日擒得恶徒替令夫人雪冤。”身为一个老捕快,他深知这人性的弱点,尤其是这读书人。
“好说,好说,这屋子却是冷的很。”夏艺正抱着肩,冲宋宇剑笑道,“小生怕是要回去暖暖酒了。”
走出花满楼,望着夏艺正摇着折扇远去的背影,宋宇剑低声道,“提及亡妻仇家,却是在笑,这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身后一个捕快低声道,“怪人。”
不知走了多久,只记得身旁的灯笼红的很,照的地上的雪也红的很。低着头,长饮一口温酒。“杨柳岸,不见风月唯残夜。纵有千种悲情,只往腹中去。”人到愁时,手里的酒壶缓缓掉到了雪地里,想去拾起它,身子却又摇晃的很,索性骂它一嘴,继续向前走。“三年过去了,时刻都想去那边陪你,却又记得答应过你要好好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