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桥闻声出来一看，父亲陪着一个戴着眼镜、穿呢子风衣的高个子青年人站在走廊外面，看着有点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来人见宋远桥应声从屋里出来，就走上前来伸出手说：“你就是大桥吧！不认识我了？那年寒假我去上学的时候你还去火车站送过我。“

宋远桥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是许江玲的大哥徐江上。连忙握住他的手说：“许大哥，好几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你现在哪工作？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许江上一手揽着宋远桥的肩膀，说：“我们这边说。”又掉头和宋德立说：“叔叔，您忙您的，我和大桥说几句话就走，不要麻烦了。”

宋德立客气了两句就回家了，徐江上和宋远桥进了西屋。里面裸露着水泥墙面，还没有上白灰，门窗也都没有安装，好在没有什么风。两人进屋后宋远桥心里有点忐忑不安，掏出烟来发给徐江上，徐江上摆摆手说：“我不抽烟，你抽吧。”

宋远桥就把烟收了起来：“我也不抽烟，这不刚回家嘛，带包烟在身上，来人了尽个礼数。大哥今天来有事吗？”

“我和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小玲子的事！她说估计你应该回来了，让我来给她当侦察兵。顺便以我个人的名义邀请你去我家里玩。”徐江上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宋远桥。

宋远桥有点手足无措地说：“我知道了大哥，谢谢你能来。其实我也知道我对不起江玲，也配不上她。可是感情这东西……”宋远桥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徐江上接过话头说：“我们都是年轻人，你想说什么我也能知道。既然你都说了对不起小玲子，那以后就对她好一点，别再惹她生气了。这几年为了你她没少惹我大我妈生气，我也说不清她自己背地里哭了多少回。这里我也给你透个底，我大我妈也是开通的人，但是再开通也有个限度，不管你是提干也好、考军校也好、转志愿兵也好，至少你得有个干部身份，家里才能同意给你们定亲。如果你连这点条件都达不到那么趁早别耽误我妹妹，自己早点跟她说清楚。”

宋远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最多再过一年，这事就能定下来，大哥你放心，办不成的话我就跟江玲说清楚不再来往了。”

“嗯，那行，天也快晌了，我就回去了，这样，明天乡里逢集，你九点以前到我们村的路口接小玲子一起去赶集，天黑之前回家就行。记住了九点之前到啊，别让我妹妹傻子似的等你啊！还有，你可以打着找我玩的旗号来我们家，但是不许带东西，记住了没有？自己机灵点，不要惹我大我妈生气。”

“哎！好！大哥，你就放心吧。”

中午的时候几个当年和宋远桥玩的比较好的伙伴凑了一桌菜，在一个结过婚已经分开单过的伙伴家里请宋远桥和齐三林吃饭。陈立山从家里搬来了一箱子十二瓶一斤装的洋河大曲，大家都喝了不少。吃完饭一帮人又回到新房子那儿打牌，不过这回有人提议来点正经的，两千分一局，输的两个人人买一条烟，赢得两人各拿三包，剩下的放在桌上大家抽。借着酒劲很快就杠上了，吵吵嚷嚷的开始了。

齐三林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借口喝多了，到另一头的房间里睡觉去了。宋远彴在家里吃完饭也过来看热闹，见齐三林去另一个房间，连忙把炉子也提了过去。齐三林其实并不想睡觉，只是嫌那边吵吵嚷嚷的，说话快了他又听不大懂，就找借口过来了。见宋远彴进来，就和他聊了一会儿天，宋远彴也很好奇哥哥在部队的生活，两人谈得很高兴。齐三林问了宋远彴的成绩，听他说在县中都是年级前几名，就鼓励他多用功，到时候去北京上大学。

当天晚上宋远桥又在家里请了白天请他的那几个伙伴，这回喝得更多，一直到将近十点才结束，帮着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两人回去带着酒气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还是五点半两人就醒了，宋远桥才想起来昨天忘了跟齐三林说今天赶集的事情。把事情跟齐三林说了以后要齐三林跟他一起去，齐三林问怎么去，宋远桥想了想说：“借两辆自行车吧，我们骑车去行不行？”

早饭后宋远彴去堂哥家借车，宋远桥求着齐三林跟他一起换下身上的便装，穿回军装。到八点多，太阳老高了才出门，两个小妹妹非要跟着齐三林一起走，没办法又找了两个带孩子的小座绑在车梁上，给她们穿得厚实实的才带上她们。可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坐宋远桥的车，又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出门了。宋远桥一路上骑得快了怕风大把妹妹吹着，慢了又怕许江玲等急了。好不容易到了通许庄的路口，这里路边多了几间小屋，路边树上还挂着个木牌子，用油漆写着“商店”两个字，许江玲就在商店门口背风的地方望着宋远桥来的方向。看见宋远桥和齐三林车前面带着两个小女孩，她就知道这一定是宋远桥的双胞胎妹妹，就到商店里买了点小孩的吃食。

到了跟前，宋远桥和齐三林都没下车，只是用腿支在地上和许江玲打招呼。许江玲把买的零食分给两个小妹妹，齐三林促狭地让她俩说“谢谢大嫂”。许江玲因为店里有村里人在那打牌，连忙坐到宋远桥的车后面发窘地催促赶紧走。

到了街边，找个看车的把车存好，两个妹妹就围着齐三林争先恐后地喊“哥哥”，不怎么理会宋远桥。许江玲很奇怪，就问宋远桥，宋远桥哭笑不得地说：“中了敌人的糖衣炮弹呗！”接着许江玲比量了一下宋远桥，奇怪地问：“大桥，你好像长高了啊？”

宋远桥得意地说：“到部队后又长了三公分。”许江玲撇着嘴不屑地说：“跟老窠猪一样，顶窝长。”

齐三林在边上提意见了：“你俩能不能说普通话啊？你们一说快了我就听不懂了。”

许江玲翻着白眼说：“你要听懂干嘛？我们说悄悄话呢！”

这时候来了一对青年男女，都穿着那种一块一块大方格子拼起来似的的新款羽绒服，女的隔老远就喊：“许江玲！”到了跟前男的掏出烟来一边发一边打量两个穿军装的，然后指着宋远桥说：“你是宋大桥！还认的我吗？”这时候宋远桥也认出来了，这是兄妹俩，初中的时候是一届，男的叫秋声，女的叫秋玉叶和许江玲同班，家里好像开了个做石英管的工厂。秋声是一个很豪气的人，宋远桥对他映象很好，因为不同班接触不多，所以谈不上交情。听说初中毕业以后秋玉叶考了师范，秋声去了市区上高中，后来再没见过。他连忙打招呼，又介绍齐三林。许江玲笑着说：“人家早就改名叫秋叶了。”

齐三林见也插不上话，就带着两个妹妹去买糖葫芦。四个人谈了一会儿，宋远桥才明白秋声和秋叶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捡来的。本来秋声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但是今年夏天他们的父亲得了重病，秋叶是个女孩子，弟弟又小，只好辍学回来照看自家的工厂。现在俩人正在筹备过年正月初六结婚，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秋声笑着邀请他俩去喝酒：“我大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就催着我们结婚。我这个儿子变成上门女婿了，村里连个闹新房的都没有。到时候二位一定要来捧场啊！”

宋远桥算了一下初六肯定还没走，就抢着答应了。聊了一会儿秋声和秋叶还有事，就先走了，宋远桥和许江玲会同齐三林一起去逛街。齐三林很有一个做灯泡的自觉，他很快就借口走累了，要带着妹妹们找地方歇歇脚。正好一个走乡窜镇的马戏团在学校的操场上搭了个舞台，周围用花蛇皮布幔围上在里面演出，从外面只能听见扩音器放出的声音，看不见里面。齐三林就带着两个妹妹买票进去看演出，约好了中午十二点半宋远桥来找他们。宋远桥和许江玲见齐三林这么上道都很满意，宋远桥还许诺中午请他吃一顿好的。

就剩下他们俩以后，宋远桥大大方方地拉着许江玲的手，两人都不说话，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供销社卖衣服的地方，许江玲拉着宋远桥进去看看。宋远桥这几年虽然也攒了几百块钱，但是这趟回来买了不少东西，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又不好跟家里开口。今天来的时候无奈之下只好向齐三林借了一百，心里有点底气，所以进去后拉着许江玲去看女装。

许江玲见宋远桥有点要给自己买件衣服的意思，就对他说：“你一个月就那点津贴，就不要跟我谝脸了，我现在可是有钱人，我这几年做家教，暑假还当导游，挣了好几千呢。今天既然你把妹妹带来了，我给她们每人买点衣裳，你就不要多说话了。”

两人在卖童装的柜台前看了好几圈，许江玲看好了几件。但是小孩子不在跟前，他俩都没有给孩子买衣服的经验，不知道大小，所以决定吃过午饭再来买。宋远桥一身半旧的军装，许江玲因为在学校不用穿棉衣，所以没买过，身上的外衣都是捡姐姐的旧衣服，肯定赶不上时髦。营业员见这两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看了好多身就是不买，脸色就不好看了，要不是现在承包柜台，挣钱都归自己的话早就发脾气了。

宋远桥和许江玲倒是没注意营业员的脸色，他们正在小声说话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宋远桥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