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马号在曲速中经过三次方向改变，在一片不接近任何星球的区域停了下来。众人集结在餐厅，他们有太多的事情想要询问。

“复合进化人的进化者t星舰到达pt52，同时抵达的还有它的星舰打击大队，整整40艘歼击舰。”埃米从舰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说道：“咱们装作之前逃离的商用星舰，绕着贝奥逻星飞了大半圈，能买到的最新消息就是这个。贝奥逻星整个空域被复合进化人接管，据说还有更多的进化者星舰要来。”

“我就感觉复合进化人说的退回熄境根本不可能实现。”红绿摇摇头：“贸易联盟的人不相信我说的话，以为他们的机会来了。”

“那完全不重要，还是说说咱们都关心的事情吧。”

大家分别坐在长长的餐厅桌子两旁，艾瑞克斯在身边给埃米留了个椅子，他的另一面是晓晓，再过去一个是红绿。金先生不要凳子，直接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壁。他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总是想眯着眼休息。冥老板一个人坐在艾瑞克斯对面。

“我们并非表面上的机器人维修店的老板和员工，而是追寻宇宙真相的人。”冥老板的声音平静柔和，她说到：“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也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毕竟这是今天的主要目的——我向你们揭示我的真实身份。”

她抬起双手，细长的十指勾起厚厚的黑色面纱，将它挑落。解除了全息投影的幻象后，无面人的椭球像素脑袋呈现在众人面前。小狐狸尖叫一声，两只手抱住艾瑞克斯的胳膊，将半个脑袋藏在后面。艾瑞克斯另一边的埃米掏出一把枪放在桌面上，一只手覆盖其上，眼神在冥老板和金先生之间来回跳跃。而红绿直愣愣地看着冥老板，盯着她头颅和身体的分界线，然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同样有血肉和机械的明显界限。

“我是一个人工智能，在进化者h星舰上生活了三千六百四十五年。对，这个正是进化者h星舰诞生到现在的时间。我并没有身体，这个无面人的脑袋是研究中心的试验原型，而这个身体是另一个生物研究组的废弃品。”

红绿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那个研究组叫什么名字。”

“外貌与情绪压缩小组，身体废弃于12年前。对，很可能就是你的躯体，但我无法肯定。因为当我寻找替代的身体时，一共从废弃中心找到八个类似这样的。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话，用你现在的来交换就行。”冥老板的像素脸上没有五官，她的声音中也毫无表情。

“就算我想换，也没有能够实施手术的条件。”红绿摆摆手：“以后再谈，先说重要的。”

“我一直在复合进化人的星舰中搜集线索，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远在复合进化人之前，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种族以自己的意志改变了宇宙，就算是复合进化人也不过是从他们的遗泽上成长起来的。”冥老板将脑袋转向埃米，说道：“乍听起来这有点不可思议，但请听我将一个故事——这是我根据已经获得的线索拼凑出来的，不一定就是事实本身，只是为了让大家打开思路。”

“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个文明发现宇宙的物理终结必然会到来。出于生命和文明的本能考虑，他就会想办法延续自己。他不断研究，并非常幸运地发现前往下一世代宇宙的通道。新旧宇宙在物理规则上的替换并非同时发生在所有地点，总会有提前的扰动发生。只是宇宙太大，找到这种扰动的几率太小。而且在它出现前，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宇宙是什么样的规则，也就不知道扰动会具备什么性质。因此，能发现这种扰动就只能依靠幸运，没有其他途径。”

“通过扰动，强大的文明便能提前知道下一个宇宙的形态，然后提前进行准备。我所知道的是，扰动通道是唯一可以跨越宇宙末日的方法，它能保存和传递的信息有限。而强大的文明往往体量很大，难以全部转移。所以在经过慎重的思考后，他们决定只把最重要的遗产搬运过来。”

“他们派出了多艘强大的星舰进入扰动通道，具体数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中两艘的名字，一个是山河社稷号，也就是之前那个环境改变球所在的星舰。另一个是造化道途号，装载着他们全部的技术成果。”

“山河社稷号在整个新宇宙内改造环境，制造并发射出咱们遇到的那种球体装置。那个强大的文明要确保新宇宙之中自己的种族依旧占据绝对的地位，有最多适宜生活的星球。全宇宙的人类以及人类亚种占据压倒性优势，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干预。”

“造化道途号是一艘技术舰，但新旧宇宙的物理规则不同，技术难以直接应用。我的猜测是，造化道途号的主要任务是将旧宇宙的技术进行演化，使其在新宇宙也可以使用。我相信它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不然山河社稷号也无法改造世界。”

“不知什么原因，有一种技术被原始的复合进化人得到，发展成了脑控体。脑控体技术的发明者，也是复合进化人历史上最重要的人物：温达尔·0·马利克，脑控体和零阶世界技术的奠基人。他并非凭空想出了这两个技术，而是通过对造化道途号一块碎片的逆向分析改造才完成这一工作的。”

“温达尔第一个进入零阶世界，但他完全隐瞒了自己技术路线的来历，因此后来的零阶世界加入者也无法得知这一秘密，复合进化人的脑控体技术路线一经确认就延续至今。进化者星舰越来越多，零阶世界也在不断增加。直到四千年前，温达尔在原初零阶世界中终于达到精神忍耐力的极限，说出了这个秘密。从此，那个零阶世界带领它的复合进化人开始尝试脑控体以及精神算力磨合之外的道路，这就是天择者。”

“天择者一直在寻找温达尔最初进行反向工程的那个设备，据温达尔说它被改造成脑控体，不知道安装到那一个实验者的脑袋后面去了。没有试验追踪记录，它的下落从此就没人知道。天择者随后将目标放在温达尔的研究内容上，仔细翻找他的残存记忆，从温达尔自己都没注意的角落得知造化道途和山河社稷号。他们是一定要找到这两艘星舰的，最好能找到全部星舰。”

冥老板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最初就被设计出来以便搜索情报，只是我觉醒后，自己产生了兴趣，开始只为自己工作。我雇佣了金先生作为我的保镖，然后就辗转各个星舰，还原温达尔的研究。我觉得我可能找到了温达尔最初逆向工程的脑控体。”

虽然冥老板没有直说，但埃米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握紧了，桌面上的枪看起来越来越有必要使用。这时，艾瑞克斯将手伸过来，放在她的拳头上。那只手掌带来的温度和轻拍时坚定的触感让埃米慢慢放松下来。

艾瑞克斯一边安慰姐姐，一边问道：“我不太信。天择者已经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为什么复合进化人没有发现？”

“复合进化人相信他们在算力网络和零阶世界中看到的一切，将那里当做真实。因此当他们发现脑控体技术和零阶世界技术并非当前宇宙的产物，而是建立自另一个宇宙的物理规则，其转化过程甚至可能有问题的时候，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我理解他们要退入熄境的决定，毕竟要为自己的人民着想。变成天择者可不是什么好结局。”

冥老板转动头颅，似乎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她说到：“很抱歉，因为我在寻找旧时代的科技，而将你们带入那种险境之中。”

“不能这么说。来贝奥逻星是我的主意，pt52的生意也是我找的。还有想要从研究站里得到更多机会，不管是想法还是行动都从你们的任务之前就开始了。”艾瑞克斯对埃米说道：“仔细想一想，就算没有冥老板的任务，咱们也会去洞穴装载那个球，一样会遇到危险，对不对？”

埃米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弟弟的话没错。“罪魁祸首是天择者，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自成生物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秘密研究违反了复合进化人的科技路线规定——更重要的是他们完全不想说实话，差点……”

说到这里，埃米突然想通了一点。如果温达尔最初的研究样本就是艾瑞克斯得到的那块脑控体，一方面能够解释这块脑控体为何非常优秀，从而让自己的弟弟有了移植意识的想法；另一方面，这块脑控体就和“强大的前代宇宙文明”有了关系，可以解释那个神秘的球为何特别看重艾克，为什么它们能够交流，以及为什么它会牺牲自己保护他们所有人。

“姐姐，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天择者入侵时搜索过的那个星图轨迹吗？会不会就是山河社稷或者造化道途号曾经的飞行轨迹？”艾瑞克斯说道：“如果一块技术碎片就能发展出脑控体，如果一个球就能快速改造星球、确定其未来的生物发展方向、顺带消灭歼击舰，那我想不出若是天择者找到完整的技术星舰会发生什么。”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埃米终于将枪收了起来，问道：“宇宙中能够阻止天择者的只有复合进化人。这些消息你分享给复合进化人了吗？”

“不用我分享。在发现天择者之后，零阶世界进行了分析，已经得出一些结论，包括脑控体和零阶世界技术路线可能存在隐患，所以才会有熄境。我相信复合进化人也会想要找到山河社稷以及造化道途号，至少不能让天择者抢先。”冥老板缓缓摇头，说道：“但找到它们何其困难，完全只能靠运气，就像发现扰动通道一样。”

“我觉得我的运气就不错了。”艾瑞克斯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我想试着找找，碰碰运气。如果能抢在天择者前面，对整个宇宙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