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协会进入天土，无疑将这里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以前需要为天人完成很多任务才有可能获准进入天土，现在只要有不错的护盾，就能顶着引力屏障附近的各种辐射伤害冲进来。毫无疑问，天人的权威受到了极大打击，很有可能导致建立在权威上的旧有秩序崩塌。

不过，就算崩塌，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人绝不会坐以待毙。艾瑞克斯一直都想看看天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与山河社稷号到底有什么关系。现在异星协会去做这颗探路石，对艾瑞克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喝水，吃东西，上路。”别人已经用超光速向前飞，艾瑞克斯也不能总坐在地上静止不动。他检查一下小筋斗云的固定情况，然后提着算力棍来到河边，施展固定的套路：先用次声波的震动来驱赶生物，再小心谨慎观察水中的情况。

浑水之中有条大鱼，它原本就躲在距离艾瑞克斯下水位置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结果被次声波真晕。艾瑞克斯来到水边的时候，它正晕晕乎乎一边抽搐着一边上浮。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儿干嘛不要？艾瑞克斯用算力棍一拍一挑，就将它抛到岸上。

黑色脊背白色肚皮的大鱼至少有十斤，绝对是一顿美餐，不过艾瑞克斯还要解决喝水的问题。他只会元粒体将已经制造出来的“对撞体”集中到胃部，然后开始大量喝水。

如果让这些水继续进入肠道，那将是对身体其他内脏的重大负担，艾瑞克斯干脆就让它们的旅程到胃为止。上游喝水下游吐，艾瑞克斯不生产水，只是搬运工。

天见可怜，艾瑞克斯在往返十多次后终于等到了好消息，对撞体中有部分已经补充了原料，正在将其转化为燃料。转化的过程需要消耗体能，于是艾瑞克斯停止喝水，搬出太阳能灶，在集热点位置放上块薄金属片，然后开始清洗那只不幸的大鱼。

“这条鱼有小胡子，看起来好像是鲶鱼。”艾瑞克斯先刮下一些鱼油放在金属片上熔化烧热，然后将鱼肉斜切成薄片，丢到金属片上。集中的热量迅速烘干肉里的水分，不一会儿便让鱼肉蜷曲变色。

虽然寡淡，肉香味却毫不含糊。急于补充身体的能量消耗，艾瑞克斯边片边吃，一刻不停。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类的历史就是如何运用能量历史；想要进入太空，人必须做出改变。

通过化学反应中燃烧的火焰，人类战胜了野兽并获得熟食，提高了营养的吸收效率，满足了大脑这种更高能耗器官的需求。进一步开发各种燃料，冶炼带来了工具的进步，改造自然环境也不再是奢望。

电力带来了便捷，但其本质只是化学反应产生能量的一种转换形式，直到可控核聚变。自然界最根本的能量来源就是恒星，核聚变是对它的模拟，也是正式开始征服自然的起点。到了这一步，才能真正开始谈大规模进入星空，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只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几千万年演化出来的身体拖了时代的后腿。以核聚变为起点的星空时代对上人类，就像高举着火把和火药武器的人类面对野兽一样——后者的命运完全只能听凭前者安排。

“复合进化人禁止所有人工智能，是不想让人工智能进入星空，而智慧生物被留在星球上而惨遭淘汰。他们的对策是进化插件和脑控体，全力改造和进化自己，追赶科技的进步，而不是成为垫脚石。”艾瑞克斯摊开自己的手掌，目光透过皮肤深入内部，一直锁定到元粒体上。

“元粒体能够坚持多个宇宙循环，已经被证明有效，那么复合进化人至少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艾瑞克斯道：“脑控体和进化插件继续发展下去，谁说不会是下一个元粒体系统？哦，肚子不饿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开始试验了？”

饥饿感就是艾瑞克斯的“油表”，虽然不太精确，但准确性没什么问题。艾瑞克斯看了眼还剩下的小半条鱼，先把肉都烤好，强迫自己全吃下去，将这些作为冗余备份，然后命令对撞体开始启动。

先从小范围开始，比如启动一个对撞体。宏观上讲，艾瑞克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不过进化插件足够灵敏，捕捉到这一短暂的现象。

---未知能量释放，规模在15兆电子伏左右，未发现危险中子放射。请开启外部能量偏转护盾或进入c级以上安全区域。---

“核聚变成功了。”艾瑞克斯有点小小的激动，但仍有疑问：“释放出来的能量可以被元粒体使用吗？只有完成应用端，核聚变才有意义。”

只有稍微加大聚变的规模才能看出效果。艾瑞克斯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要求元粒体以其中的硅为主要材料制造玻璃镜片。与此同时，他启动更多对撞体。

---警告，在体内侦测到未知能量释放现象，单次规模15兆电子伏。请立刻进入治疗舱取出危险的放射性物质，同时向研究中心申请援助。未发现危险中子放射。请检查周围空间是否稳定，提防微观层面的翘曲。你正处于危险之中。---

与进化插件的警告不同，艾瑞克斯自己觉得挺舒服的，没有察觉任何危险。他完全不饿，手中的泥巴按照平常的速率逐渐“洗去铅华”，一些微小的玻璃晶体在靠近手掌皮肤的位置生成。它们向中间聚集融合，几分钟之后就变成一块圆形的镜片。

他继续抓了一把泥土进行同样的工作，不过中途就命令对撞体停机。通过这一次的对比他就察觉到了不同：在停机之后，剩余的能量支撑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消耗他的体能，饥饿感在工程的最后再次冒了出来。

“只是有一点点饿，这恰恰说明试验成功了！”艾瑞克斯是真的激动起来，嘴里咀嚼的鱼肉似乎也更香了，全身都因为兴奋而充满力量。既然元粒体能够使用这股力量，那么就可以减轻身体的负担。这股力量也能用来生产更多的对撞体，通过饮水等体内外交换，储存核聚变的燃料。

唯一可惜的是这股能量只能被元粒体使用，无法用来加强艾瑞克斯的体能。他并不会因此更有力量或者更有耐力，提拉推举的消耗不能从核聚变中得到补充。进化插件也无法应用这些能量，但也可能是艾瑞克斯的进化插件品阶有些低，没有相应的功能模块。经过几次试验，艾瑞克斯确定体内的核聚变完全足够支撑元粒体日常的工作需求，但进化插件不断的报警让他感到迷惑。

“我没有任何不适，而且进化插件也没有实际检查出任何损伤，怎么总是在报警呢？”

核聚变当然是有风险的。规模控制这方面已经解决，剩下的危险就是中子。氘和氘的核聚变会释放中子，就是那种量大之后可以穿透一般建筑直接杀死生命体然后保留所有设备完好的中子弹的中子。

氘氚以及氚氚的核聚变反应就不会产生中子，安全级数大大上升。其中氚氚最安全，而氘氚稍弱，因为氘氚反应不能避免会有氘氘碰到一起，因此仍存在释放中子的可能。氚氚虽然最好，但是氘在自然界的含量更多，而且它本身不会衰变，性质非常稳定。氚虽好，却不够稳定，自己会慢慢衰变成氦。

进化插件能够分析出在体内产生的核聚变，还能计算出以兆电子伏为单位的能量反应，而它之前报警的主要原因就是担心氘氘反应出现的中子。艾瑞克斯也认为对撞体这项科技无法避免会产生中子，但实际上却一个都没有，那么中子都去哪里了呢？

“需要用更精确的观测仪器以及更多的试验才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现阶段有得用就不错了。”艾瑞克斯摸着脑控体来调整进化插件，修改警报的级别。侦测体内核聚变反应的警报被放在“报备”级别，也就是只记录不报警，但是他仍旧保留了中子侦测报警。

中子也不是绝对杀手，它的危害性还是要看量。就和“谈毒性不说剂量就是耍流氓”是一个道理，只要剂量够大，水对身体也有毒性，难道就能说水是毒药？人体通过自愈恢复，有自己的承受能力，一两个中子就想把人打死，那完全是异想天开。没必要因噎废食，况且这个风险是可侦测可控制的，甚至不需要艾瑞克斯一直绷着神经，进化插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放松警惕。

“螺壳舰在防止中子伤害生物体这方面做了怎样的尝试呢？”

艾瑞克斯回头翻阅螺壳舰的设计图，只找到了用于生产身体修复营养液以及生产储备氚的舱室，其他的就没有了。这说明他们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将螺壳舰的安全完全寄托在使用更好的氚燃料，以及螺壳舰本身生物的自我恢复能力上。

“这样的设计也不是不行，就怕遇到极端情况，导致无法及时补充安全的燃料。可惜这里只有设计图，并没有解释拥有螺壳舰这样的星舰为什么没有流行起来。就算它的曲速能力不好，但这东西多新鲜啊，总该有喜欢收藏的才对。”

不止如此，在细胞内完成核聚变，这种科技的潜力很大。别的不说，同样是在身体内埋入人造设备的复合进化人绝对会非常感兴趣。目前进化插件的解决方式是埋入能量炉，通过特殊频率的无线电能传输，将能量炉的功率传递到身体各个进化插件来使用。从能量产生效率来说，复合进化人的能量炉更强，一个蚕豆大小的设备完全可以带动单人星舰进行跨太阳系的曲速航行。但是从体积来说，能量炉还是没法和细胞内的核聚变设备相比。

这种科技怎么没流行起来呢？星舰资料库无法解答，但历史可以。能量运用是科技发展的里程碑，但不是唯一标准。宇宙的尺度太大，能不能成为星际文明还要看曲速引擎的水平。可惜螺壳舰在这方面是短板，勉强解决了太阳系内的航行问题，走向临近太阳系的旅程还是太长太久，中子在生物体内的累加伤害导致螺壳舰死亡，然后就没有后续的航行了。

走不出太阳系，意味着所有的风险在一个篮子里，而一场刹不住车的战争爆发加剧了威胁的严重性。尤其是一种针对“对撞体”的生物武器泛滥使用，影响核聚变的可控性，将螺壳舰变成了一颗颗核弹，这个文明就从宇宙中消失了。

战争永远是文明的威胁，螺壳舰技术并不是死于科技本身，而是人文与社会的问题，这两者才是引发战争最有可能的导火索。艾瑞克斯并不知道这段历史，他还在从技术上考虑“对撞体”的安全性问题——这就是工程师的思维方式了。

在仔细审视螺壳舰的设计后，艾瑞克斯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元粒体可以进行物质改造，那我直接制造氚就是了。半衰期十二年，有可能放射出β射线然后变成氦。进化插件对中子的防护能力很小，主要是因为中子不带电。但是β射线可以被电场影响，这倒是进化插件的强项。嗯……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元粒体具有非常高的可操作性，由它制造和控制的对撞体设备并不需要一直呆在细胞中。螺壳舰这样安排是为了利用细胞的交换能力来不断过滤水，但在艾瑞克斯这里，这项工作完全可以由进化插件和元粒体共同完成。所以，对撞体设备完全可以集中在胃部特定区域，根据实际需求在体内搬运。原本胃肠部分就有进化插件设备，生产、控制、调度微型“生物机器人”来处理营养物质。对这一部分进化插件进行修改后，可以让它形成针对β射线的防护机制，从而储存反应起来更加安全的氚。

“这仍旧是复合进化人能量炉的设计思路，至少做到了集中处理。”艾瑞克斯用脑控体进行计算，当用这种方式来安排氚燃料时，储存的安全就有保障了，使用起来确实会麻烦一点，需要等待元粒体和进化插件将“对撞体”搬运到手掌附近，就近提供给元粒体使用。不过用元粒体“炼金”，本来就不是一项紧急功能，发动迟缓一些也没多大影响。而命只有一条，孰轻孰重还是要拎得清。

有了这个方案后，剩下的就好办了，艾瑞克斯可以用元粒体来帮助制造氚，然后以重水的方式吸收，再储存到安全区去。虽然增加了很多工序，但只要最初的环节能够启动，这个生产过程是完全可以靠自身的能量循环起来，因此只是费时而不费力。

“掉到天土，我知道自己肯定要制造星舰。但没想到首先变成星舰零件的，居然是我自己。发动机有了，引擎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