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事情,总是有好的就有坏的,,让人心情舒畅的,就有让人心烦意燥的。
依照老罗多年的战场经历,在这个时代,数万人马纵穿整个中亚实际上和战场突破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或许是烈度有所差异。
除了小规模的土匪强盗,突厥人才是目前沿途的最主要敌人,休憩只是暂时的,戒备才是必须坚持的。
到了拉伊城(德黑兰)这里,一路辛苦的士卒们可以休息,家眷们和工匠们却不能休息,他们需要制作一些后面路途上必须的衣物以及整修所有用来赶路的各种车子。
老罗和各部的领军将领们也不能休息,千里奔走之后的休憩是最容易出现纰漏的时刻,拉伊城的伊朗人虽然没有表现出敌意,但是该有的戒备绝不能缺少,除了值守的士卒,防备突袭的戒备队也是必须轮番在岗。
所以老罗到了童子营巡查一番之后并不能停留,而是马上接着行走在营地各处,算是安慰人心的同时也提检各部的守卫情况。
赫尔顿和李轩与拉伊城的那两位分别叫做巴勒阿米和穆萨的官员谈妥了,需要征集的物资按照市价在距离营地十罗马里的位置交易,粮食、草料、肉类、水囊、各类驮马全部在交易范畴,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本地产的皮毛也都被包括在内。
而东归队伍提供的物品则是很多农用的金属工具锄头、镢头、铁铲、木轮车以及各种小型刀具等等,路上用的四轮大车以及偏厢车浮空车之类是不可能出现在物品清单上的。
由于交易的物资内容涉猎广泛,交易的时间却很短,所以交易只能以巴扎或者说集市的方式进行,标示交割价格的等价物则是金银币,罗马人(拜占庭)的金索里都斯和阿拉伯人的第纳尔以及波斯人的大流克(daric)和西克利(siglos),所有金银币不分国属,完全用成色和重量计算,也没有人来说什么税收,实际上因为伽色尼突厥人还顾不上这里,伊朗人又没有了自己的政府(萨曼王朝),这里的行政完全是本地人自行其是。
在抵达拉伊的第二天,巴扎就开始了,成群结队从拉伊城过来的伊朗人商户,还有各路的行商,都聚集在距离营地十罗马里之外的一处靠近盐湖的开阔地上,各种地方语言和手语的比划到处都是,东归队伍中的家眷和平民们也被三五成群的组织起来,来到这里交易。
老罗也抽空命赫尔顿在这里特意大量收购羔羊皮和小牛皮、骆驼皮、狼皮、鹿皮等各种皮毛,目的是用来制作冬季来临时需要的手套帽子之类——路上士兵们需要戒备注意安全,家眷们却是可以坐在车上休息的,用这种空余时间完成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完全不需要劳神。当然必要的粮食、草料还有驮马的购买是完全不需要另外提起的。
关于巴扎秩序的卫护,是由程守如手下的一个校尉带兵和伊朗人萨斯丁的手下兵士共同完成,涉及各自的商民由各自来管理,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强盗和小偷无处不在,他们就像石灰岩洞窟里的山鼠一样难以灭绝。
和他们同样难以灭绝的是这片土地上东奔西走的行商们,这里是去往西方的古老的丝绸之路西段,每年都会有难以计数的商人为了巨额利益走在这条路上——东方的丝绸运到罗马的价格至少是收购价的百倍。除此之外,茶砖也是这条路上的新兴商品,茶砖这种东西最早出现在唐代,时下已经成为草原部族和西域的热门必需品——对于整天吃肉的民族,茶叶是化解腹内的油脂的不可或缺的饮品。
第二天的下午,这些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商人就成了老罗的烦恼之源。
众所周知,商人是为了利益可以不在乎生命的,有人把他们同赌徒相提并论,而这些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商人就是赌徒中的最痴狂的那一种。
这些行商把自己的命运压在了一次长途的贸易上,只要能够成功往返一次东西方,获得的利润就可以满足至少半生的开销。除此之外,他们也算是最为猖狂的冒险者,只要路上遇到的不是最血腥嗜杀的种族,他们都敢于接近。
而老罗这数万人的队伍在这些行商们的眼中就成了可以交易的对象,同时也成了一些方向相同的商人眼中的依靠,尽管这个巨大队伍中的战士形象如同沙尘中钻出来的恶鬼——土黄色袍服配上黑黄相间的铠甲。
打算交易的行商自然可以选择在巴扎交易,但是期望跟随东归队伍行进的行商们就变得好像看到了蜂蜜的马蜂,交易巴扎到主营的十罗马里路面上,到处都是这些行商的身影,这给整个营地的安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因为黑暗中很可能分不清哪一方人是有攻击意向的偷袭者。
“罗将主,需不需要派人出去把他们赶走?”程守如接到哨兵报告后,直接找上了老罗来拿主意。
“不需要,夜晚贸然出行是对我们的战士不负责!传令下去,警惕任何胆敢趁着夜色靠近一箭之地的人,先发鸣镝警告,床弩戒备,再敢妄动者,一律射杀!”老罗才不在乎是否会留下乱杀的罪名,自己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诺!”战时的指令下来了之后,部属必须执行,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即使程守如也不敢例外,这就是这个时候的规矩。没有所谓误伤平民之类的说法,军队本身就是暴力机器,无论是再向前一千年还是向后一千年,都是如此。
是夜,被射杀的不明身份的人至少有三五十人,之所以数据不准确是因为早上哨探出营检查时候只发现了三十一具尸体和两个被贯穿了大腿的倒霉鬼,余下的地方则是清晰可见拖曳的血色痕迹,不知道是被同伴救走还是被野狼当作了食物。
“老程,早上命人召集和驱赶从主营到巴扎之间的所有的不明身份的人,问清他们的意图,如果是希望跟随的,命令他们互相盟誓单独组成一队,等我们上路的时候,他们可以跟随在五里(罗马里)之外,如果是说不清身份又语出恶劣的,你知道该怎么办吧?”该休憩的时候被这种琐事困扰,老罗的心情很不好。
“明白,说不清身份又语出恶劣的,一律枭首,挂在木杆上!”程守如也是有些恼火,夜晚虽然不是被偷袭,但是守夜的战士都没敢有一丝疏忽大意,连同他也是一次次被鸣镝吵醒,要知道停留在这里本意是为了休整一下恢复体力的。
“没错,不用担心开罪谁,这片土地上,只有拳头和弯刀才是说话的力量,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记得选一些没见过血的士卒开开荤,总是训练用处已经不大了。”老罗的口气缓和了一些。
程守如带着人领命去了,执行这种类似作战的任务,他也有些小兴奋,毕竟作为军人,没人喜欢总是在防守。
老罗身后的努拉尔曼作为书记员把他的命令逐条记录了下来,因为夜晚的变动过来探风声的李轩在旁边说话了,“罗将军,这样是不是会得罪周围的部族……如果一些小部族联合起来向我们报复怎么办?”
“全部杀了不就干净了?”老罗转头看了看说话的李轩,这位大总管虽然年富力强而且武力也不错,却实在不具备军人的心态,难怪睿智的李家老祖当年没有选择他作为军队的管理者,“我们走在这片土地上,沿途可以说没有一个友邦,即使眼下在和我们做交易的拉伊城的伊朗人,如果不是我们的军力远胜他们,你信不信第一个攻击我们的不是突厥人,而是这些看着友好的伊朗人?”
“怎么会?”李轩虽然对老罗开头的话有些震惊,但是后面解释的话语,反而让他觉得更不能接受。
“大总管,不,还是叫轩兄吧,不算公务,这是我们私下谈,你以为如今的东归队伍还是困守在希尔凡平原的唐人营吗?不,不是,浮空车和偏厢车这两种东西既是震慑他们的力量,也是会引起他们贪婪之心的根源啊!一旦我们的态度软弱了,周围的这些貌似和善的商人们就会变得比草原狼群还要凶恶!”老罗这话算是有些苦口婆心了,如果不是觉得眼前这位李家人还算务实,合作得也算默契,他才不会做这样详细的解释。
“……”李轩直接无语了,他的脑中一时有些混乱,作为主管内务的他,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征伐的规则。
老罗也不再管他,能想通的话,这位李轩或许可以更上一层,用政场上的话来比喻,成为一个能够看清大战略的行政大员,如果不能,顶多也就是一个勤政的县官罢了。
马扎尔海的南岸气温实在算不上高,太阳出来之后也没有中亚腹地那么炽热,好在已经接近八月份,等到行走在七河流域的时候,相信已经度过了最炎热的季节,就是不知道能否赶得及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前翻过葱岭(兴都库什山)。
如果不能,恐怕就要寻找冬季到来之前在中亚的避风港了,这个年代的中亚冬季恐怕比后世更加难熬,老罗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红日有坠入了思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