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闵猴子在旁边劝说,程守如幡然醒悟,暗悔虚荣嫉妒害死人,一众跳梁小丑险些把自己的眼睛迷花了,从此对东归主营内的杂务充耳不闻,也算是老罗无心栽柳柳成荫吧,他不在东归主营内,反而因了旁人的告诫彻底收服了唐人营唯一的军将。
内营纪律有西德克诺德统一负责,也就是说程守如没了内守的压力,只要专心应付外防就已经足够。
心神大定的情况下,程守如的发挥还是不错的,有赫尔顿和闵猴子在外围采集消息,周围的敌情自然一清二楚。他也开始把精力集中在守营战的完善中,到底是家学渊源,外加在希尔凡的几年经验,马什哈德北部的唐人东归主营地变得越发诡秘。
在闵文侯提示有敌人在马什哈德城南的第三天,按照唐人的历法,辰时刚过,双丘主营三五里外开始沙尘四起。
“闵猴子,你确定这次的敌人只有不足八千人吗?”程守如单手拿着望远镜,专注地盯着沙尘的制造者——一群正在列队奔来的骑兵还有不足半数的步兵。
“没错,老程。领兵的那个米什哈姆,耍的一口好弯刀,不过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因为等不及给他的主将阿卜杜.马苏德复仇,只筹了五千兵加上他原有的三千人就直接冲我们来了,估计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闵文侯就站在程守如旁边,介绍着具体情况。
对于这种突然降临的袭击,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至少守备营中的小兵都明白伽色尼那边惦记自家的财富与人力,不宣而战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哈,任谁丢了后备主队都会火冒三丈的,他还敢跑到咱的阵前来,已经算是勇气十足了。”程守如看到数千敌人不但没紧张,反而用很放松的言语和身边的闵文侯调侃起敌人来。
“是啊,还是将主厉害,一次攻击全灭敌军主将率领的精锐,逃出来的人据说只有几百人。前日我在马什哈德听到消息时候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即使闵文侯早已经倾向于老罗这位将主,再说一次的时候,也还是觉得这种战绩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你说见到了他们的败兵,我都怀疑你搞错了消息,或者那些家伙弄出来迷惑人的骗局。”程守如不能离开营地,所有情报都由斥候探查,没有实例证明的情况下,他终究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放心吧,那些后来从南面过来的家伙满是脏兮兮的,看着就像丢了魂魄的死人,绝不会有错。”作为将军认真是好事,但是疑神疑鬼的总是问一件事情,就有些让人不舒服了,作为多年的老伙计,闵文侯还不得不耐心解释消息的准确性。
不过这也是个没办法的事情,事实上直到现在,闵文侯也只能确定自己崇信的那位罗将主在四天前,率领两千骑兵用夜袭的办法绞杀了十倍于他们的伽色尼土库曼人为主的精兵,但是具体怎样绞杀的,战损如何,现在又去了哪里之类的完全没有准确的消息。
就在两人颇为悠闲的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的时候,渐渐逼近的敌人的不算整齐的队形突然出现了一些骚乱,几匹马好像是前蹄踏空,一下子把背上的骑兵甩了出来,还有几处骑兵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从地下张开嘴的怪兽,一下就从地面上消失了,然后他们身后的一些骑兵因为控制不住速度也掉进了“怪兽”的嘴巴。
短瞬间,像蚁群一般涌来的敌人人昂马翻。
“老程,你派人在那里挖坑了?”闵文侯的眼睛瞪得老大,惊异的问道。
敌人出乱子的地方距离本营防御的最前沿至少有一千五百步,也就是相当于一千八百米,几处看似很平常的地方变成了坑人的陷阱,没有人预料到,至少马背上一脸狠色的伽色尼人完全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距离那个唐人为主的营地没多远的地方像小丑一样栽下马。
闵文侯也没想到,看着经常没事儿就发呆的守备营主将玩了这么阴险的招数。
“嘿,没想到吧,猴子?”程守如放下望远镜,一脸得意的胸有成竹的表情,“虽然没跟着罗将主出征,咱程大将军也是将军啊,对付一些粗莽的伽色尼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挖了多少个坑啊?”闵文侯撇了撇嘴,“把陷阱放那么远有什么用?让那些混蛋提前察觉了,接下来想伤敌就不容易了!”
“有点道理,不过嘛,猴子你偷鸡摸狗有一套,杀牛宰羊你就不成了!这个作战方面嘛,还要看兄长我的。将主让人打造出来的那种挖地的铲子太好用了,像现在这种破地方别看种不了地没什么用,挖坑可是不要太容易,三五个人,半天时间,就能挖一个十五尺见方二十迟深的大坑,表面弄两个支架再附上草席铺上土,一个人走过没问题,但如果是骑兵?喏,伽色尼人给我们示范咯。”丢下了心理包袱,程守如表现的自如多了,至少他现在的表情比原来看着顺眼多了。
只不过闵文侯却看不惯他这种有些炫耀的臭屁表情,盯着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远处的伽色尼人,“老程,程大门,将主可都这么称呼过你,可别大意了。看,那些家伙已经把步兵调上来了,你的陷阱没用了。”
重新举起望远镜,程守如一边看着一边说道:“不是只有坑才是陷阱的,你看着,这些混蛋马上就要吃苦头了!”
先前隐藏在地面上的马腿坑和陷坑,让伽色尼人损失了差不多七八十人,因为踩踏和碰撞又有数十个轻伤的,伽色尼人在互相指责和咒骂中重新整理了队伍。当然他们不是傻瓜,再次骑马前行肯定是不成了,所以他们把落在队伍后面的步兵调了上来。
有了前马之鉴,被从后队调到前面的步兵们同样很谨慎,他们排成一排,用手里的长矛不断的戳着前面的地面,十步,二十步,五十步……一直到二百步,再也没出过能致人死亡的问题。不过这短短的二百步,却浪费了他们几乎半个时辰的时间。
为什么这么慢?
因为地面上的低矮的草皮和黄沙掩盖下有着不知道数目的四脚钉,这些玩意儿没有随意的扔在地上,而是被精心的设置在了不起眼的碎草屑和黄沙下,浮土和草皮被踩倒的时候一枚四脚钉或者说铁蒺藜就轻而易举的刺穿伽色尼人轻薄的靴底。
于是潮涌而来的伽色尼人还没有进入最佳的进攻位置,就又多了百十个累赘——铁蒺藜快速制造的瘸子。
“老程,那边撒了多少铁蒺藜?”闵文侯有些惊讶的问道。
“其实没多少,也就几千个,只不过不是用撒的,而是精心安放的,步兵的长矛根本没用。”程守如保持着包含得意与惬意,仿佛成功偷吃到了邻居家的肥母鸡。
“难怪每次我们斥候营的人进出,你都不允许走那一片呢!”闵文侯也有些适应了,没再嘲讽这个号称大门的家伙的阴损,“接下来怎么办?让他们靠近了攻击?他们好像带了五部投石机,那东西可不好防备。”
“没事儿,他们有投石机,咱们也有,保证比他们扔得准!”程守如一脸平静。
伽色尼人在一千步之外扎营了,这个距离基本处于小型投石机的极限射程之外。而且为了防止东行营的突袭或者偷袭,他们在营地的周围设置很多的井栏和拒马。
见到敌人所处的位置和营地布置,程守如很诡异的笑了。
“老程,你笑什么?”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这个时候就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开战时候,已经用不到闵文侯带人出去探查什么,所以他闲着没事儿就在程守如的指挥位置旁边待着。
“哦,没什么,待会儿请你看焰火。”马上收敛了表情,程守如故作神秘的说道。
“看,那些混蛋把投石机推出来了,要进攻了。”没理会门板汉子的话语,闵文侯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再目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与伽色尼人投石机的距离,提醒着这个在他看来有点得意忘形的家伙。
伽色尼人到底还是心急了,按照正常的步骤他们应该先获得正确的战场支点,也就是稳固自己的营地安全,让士兵休息,然后才准备进攻的事情。
“没事儿,我们的投石机早就准备好了。”程守如依旧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因为所有的局部作战方式早就演练了无数次,根本不用他直接下令——这也是老罗在离开之前反复强调过的。
在闵文侯准备踢这个混蛋一脚的时候,他发现从本营不同的角度抛射出了十多块球形的石块,石块飞舞的很远,最远的甚至落到了伽色尼人营地的外围,而在这过程中,伽色尼人的三辆投石机被砸烂,顺带还制造了几十个断手断脚的残废。
伽色尼人的脚步顿时乱了,还没等其余的伽色尼人把己方的投石机重新固定,更多的石弹抛射了过去,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马什哈德弄到的五部投石机全部被砸烂,还外带损失近二百人的战力。
混乱的伽色尼人营地里咒骂声和伤者的哀嚎声,连在一千步之外的东归营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东行主营这边的防守攻击却并没有就此停止,随着程守如一声“点火”的命令,十几支火箭射了出去,二百步开外的地面突然被点燃了,然后地面出现了四条火线开始快速的向伽色尼人的营地位置前进。
等正在咒骂或者哀嚎的伽色尼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营地内的火焰已经无法被扑灭,他们先前设置的防止被突袭的井栏和拒马变成了围困自己的樊篱。
火焰开始蔓延开来,浓烈而刺鼻的气味充满了整个战场。
“是火油?不,是黑油吧?这就是你说的焰火?”闵文侯很敏锐的闻出了燃烧物的种类。
“没错,就埋在沙土下面很浅的地方,伽色尼人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他们扎营的位置地下有至少四处是埋油的地方。”程守如带着庆幸的空气诉说着。
“这可不像是你老程的主意,又是将主的安排吧?”闵文侯一眼就看穿了老程的心虚,不过揭穿事情真相的同时也不禁崇拜起那个不知道在哪里征战的男人的狠辣。
程守如的心态和闵文侯差不多,他感觉这场轻松至极的胜利其实跟自己没什么大关系,从士兵演练一直到营地防御的布置,他所能做的也只是修修补补,或者干脆充当一个符号,余下所有的事情都被下面的曲长或者都尉承包了。
那个罗姓男人即使不在这里,却仍在方方面面的影响着整个东行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