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尔走动的亲兵们,帐篷中的人大多都陷入了思考当中,甚至包括一路跟随的前角斗士们,老罗其实非常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经常心烦意乱?
从东非到西疆,陆上行程数万里,又不是自己习以为常的那个时代,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又怎是能够轻易克服的?对家人的思念、对战友的惦念、对世事的感叹、对时间与空间的迷惑,所有的事情纠缠在一起,他不过是想寻找一个精神的依托罢了。
最早接纳两个黑小子的跟随是这样,君士坦丁堡对李姌的好感是这样,在希尔凡允诺率众回归东方还是这样,最终的依托其实还是东方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
只是如今这个时空,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还是心中惦念的那样吗?那片草原,还有那片黄土地?
或者这样说来还有些像曾经属于某个时代的官方用语,用更朴实的说法,老罗毕竟是在陕北的泥土地外加中蒙草原上摔打长大的,人在旅途的迷茫中,最思念的依旧是儿时经历的那种狂野无邪的小世界。
当然,老罗其实心里明数得很,这不是他生长的那个年代,到了东方看到的多数也是千年前那片土地的曾经,而眼下的这种回归东方的愿景并非是自我欺骗,只是人的思维惯性,不是亲自看上一眼,总是不会甘心的。还有,虽然他对赵宋王朝没什么好印象,但那方土地上生活的人群和他没有仇怨,反而是他的祖根。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是,他可不是那种待在卫戍区的那种见血就晕的镀金党,而是在血与火中冲杀出来的特种战士,作为一个曾经充满建功立业思想的职业军人,哪个没有一展拳脚的野心?更不用说老罗这种充满鹰派思想的家伙了,后世被所谓和平崛起的政治理念所压制,到了这个时代何尝不是解开了束缚?
所以迷茫之后的老罗,有经常暗自庆幸。庆幸可以有一个施展拳脚的时代,虽然这个时代与自己那个时代有着千年的错差,但又何尝不是弥补自己心中缺憾的良机?他可不是那种随遇而安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顺良民,能走到高级军官这种位置,背负责任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有了责任才会让他无所适从——在后世被踢出军队之后他去做了佣兵,那实际上是一种自我放逐。
从乞力马扎罗山下的那个原始森林里面出来的时候,老罗就有一种对责任的渴望,现实在蒙巴萨对崔范两家的鼓噪,然后在开海伦拐走法蒂玛的首席大贤者,之后又在君士坦丁堡大肆盗窃……所有的种种都是为了他自己潜意识下的改变东方做布局。
至于所谓会否影响到自己那个时空,老罗却并不担心。他并不是只懂得杀戮的莽夫,拓扑学连锁反应(蝴蝶效应)这种词汇他同样清楚得很——如果说会影响时空,从他到达这个时空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只要他或者,无论他做什么,都会不可避免的影响这个时空今后的一切。曾经的佣兵战友中同样不缺乏各种古怪的人才,霍金的平行空间理论同样是曾经的探讨话题。
所以,老罗的心中迷茫的同时,充满了憧憬,也充满了坦然。
甩甩头,抛开过往的影像,老罗振作起精神,重又开口说道:“诸位可能知道东方的大概情况,但对具体如何恐怕不是那么清楚。据我了解,从这里去到东方,人口会越来越多,再不像前段路上那样,除了有数的几个城市几乎看不到人。”
被老罗从思考中惊醒的众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倾听并想象东方的境况。
“从孛罗河这里向东走,沿途会有好几个势力,第一个可能会遇上的并不是党项人,而是回鹘人,据俘虏说他们都是佛教徒,他们对我们会持什么态度,目前还不知晓。接下来的路上还有一个势力需要重视,那就是大唐后期遗留下来的一个藩镇,他们叫做归义军。”老罗是按照自己对历史的记忆来描述的,被他派去轮台城打探的赫尔顿还没能再次传递消息回来。
“将主,回鹘人和归义军,他们有多少战士?会是我们的敌人吗?”作为老罗手下最高位置的骑兵将领,冈萨斯对战斗最关注,因为他认为只有战斗才是他们这些角斗士在老罗身边存在的意义。
“目前还没有他们的准确消息,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的人口和战士数量都是比不过伽色尼人和葛逻禄人的。”老罗很镇静的解答了一下,紧跟着又诉说道:“该有的谨慎必须有,但是论到战斗,他们又怎会是我们的对手?”
不是老罗狂傲,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要不是正面遭遇契丹人的大队骑兵或者赵宋的大队步兵,这些西疆部族还真的不值得他在意。
“三郎,还是要小心,我们没那么多人。”坐在老罗左手位的李涅提醒道,“还有前些年的时候听过一些消息,于阗的李家,哦,他们本姓尉迟,那个李家李乐天的一个女儿嫁给归义军的曹姓首领,还有回鹘人他们对曾经的大唐还算是忠心的。”
李涅虽然懒得管事,但是多年来唐人营与东方的联系并没有完全中断,至少一些消息还是知道的,只是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往往都会错后许久。
“谢世伯提醒!”老罗恭敬的感谢了一句,家里有个老人是个宝贝,能提醒自己不至于得意忘形。然后接着说道:“大唐曾经的渊源或许还有用,不过,触及到利益的时候恐怕人心就不好说了,党项人的头领同样姓李,不也是从千里之外来奔袭我们?”
李涅沉默不说话了,因为他也知道曾经的大唐李氏已经没什么号召力了,再提当年的事情不过是给李家增添耻辱而已。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当然,主要是几个民营的主事人这边,军官这边是没什么反应的,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伙捧着奶茶、奶酒还有新鲜的瓜果大嚼,至于老罗所说的,他们并不担心,因为连续不断的胜利使得他们有信心砍倒一切敌人,不单是前角斗士们如此,连同程守如这个门板汉子都是一个德行。
还是和阿尔克坐在一起的闵文侯更加懂得察言观色,开口说道:“将主,我们抓住的俘虏里面有很多是汉人,尤其是那个李德明抛下的人,他们根本没什么反抗,听话得很。您看是不是赦免他们,做不了正兵,让他们做辅兵也不错!”
“还有这事?”在闵文侯正对面的李轩开口了,因为刚从镜湖过来不久,他还没来及到处查看。
“确实,大概俘虏汉人有一万五千人吧。”这个数字没法准确,因为俘虏太多,事情也多,这部分人还没来及清点。
“那太好了,正巧需要修缮的东西太多,我那边还缺人手,可以调一些做帮手!”李涅的精神恢复了过来,高兴的说道。老头豁达得很,想不开的事情很干脆的就扔下了。
“好事,老窦这边也缺人,总算有人手补充了!”闷了半天的倔老头窦铣也来精神了。
“你们两个别抢,一万多人,够你们分的!”倾听了半天的杜讷,忙着把左右两侧的老家伙按住。
始终没插言的李铮更熟悉葛逻禄人和突厥人的情况,这会儿也开口说道:“将主,俘虏里面有葛逻禄人和突厥人吗?”
“有很多呢,你有什么想法?”对汉人俘虏的接纳应该很容易,老罗不担心,李铮的问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将主,葛逻禄人也不全是死硬的绿教徒,多数人家里其实穷得很,给他们些吃的,改信也很容易。何况,您忘了?我们的后营还有几十个葛逻禄人呢。”李铮很是振作的说道。
“有道理,那么你问突厥人?”老罗还真把这个事情忽略了,这会儿才想起手下还有粟米菲罗和牟尼奇两个带路党。
“伽色尼那边主要是以土库曼人为主,余下的部落其实并不和睦,许多部落之间还彼此打来打去……”论起对游牧部落的熟悉,恐怕这个帐篷里所有人都比不上这个常年游走的李铮,说起这个方面,李铮可以说是滔滔不绝。
老罗听了好一会儿,才稍微了解其中的烦杂,最后当奥尔基开始叫人把烤好的肉拿上来的时候,才不得不打断他:“烤肉好了,诸位请!未来的大鸿胪,这几日要辛苦你了,我们有很多葛逻禄还有突厥俘虏,你负责甄别他们!”
正担心到了东方自己没事做的李铮欣然应诺。
烤的外焦里嫩的牛羊肉不断被战士们用小刀偏下,然后用硕大的铜盘装置端了上来,浓浓的香味四溢,不用人谦让,各自动手用随身的小刀分割自己的食物,包括自诩文人的张慎都是如此。
只是除了几个专注于军事的家伙毫不在意的伏案大嚼,其他的人都在琢磨这只队伍该在那里停留,毕竟,东方的故土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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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这一节前段是归纳猪脚的心路历程,算是总结抵达东方之前猪脚所有的思想变迁。感谢书友“677001”的点币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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