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州城内的人员骤增,使得城内变得拥挤不堪,带来的种种问题,自然打乱了以往的平静,因为不能快捷有效的安排好蜂拥而来的部属,马祖荣算是坐困愁城,而同处一城的王、曹两家则理所当然的遭受了池鱼之灾。
王家底蕴深厚尚还好些,曹家因为人员最少,又有千多老幼不得不看顾,使得两千多战士的活动范围受到了很大限制——曹家多是以狩猎动物皮毛作为主业的,整日防卫外来人对家人的困扰,难免会影响到收入。
马家大宅阴云不散的时候,曹家人的住所内也同样不安宁。
曹义兴是个不习惯闷在房子里的男人,因为兴州城内马氏引起的烂事,让他有些不痛快,正在家里的小校场和手下练手解闷——这是他平素最喜欢做的事情。
校场中央有一个白圈,白圈里面四个人正在拳来脚去的彼此拼斗,猛然间其中一个狼狈地跳出了圈子,嘴里还吆喝着,“头领,停!骨头要断了……”
话声未落,停在里面又逃出来两个,一个嘟囔着,“头领,谁惹你了,今天手那么重!”
另一个则一声不发,干脆的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自己腿上快速揉捏。
停留在圈子里面曹义兴同样出了圈子,边走边揉着自己肩膀,嘴里当然也没闲着,“你们这些混蛋,知道有人惹我,也不陪老子消遣,个顶个偷奸耍滑……”
最先跳出圈子的家伙眨眨眼睛,“要么,首领,你说谁惹你了,俺们去教训他……”
“鬼话!”曹义兴瞥了下嘴,“南城马氏的头狼惹到本头领了,三刀你去把他脑袋砍了拿来,本头领就没火气了!”
被叫做三刀的机灵汉子顿时缩了缩脖子,“这……俺没那本事,估计没等砍了马氏头狼的脑袋,自己的脑袋先被砍了,头领你可舍得?”
“你这卖嘴的!”曹义兴的火气消了点,“你这厮,不如改了诨名叫三嘴岂不更好!”
“嘿,俺又不是书生,还是玩刀子更在行……”被自家首领损了一句,三刀也不恼,反而没脸没皮的自嘲了一句。
曹义兴学着闷坐在地上不出声的汉子一样坐下,也不在意三刀的俏皮话,而是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些年,你们跟着我算是委屈了,窝在兴州这鬼地方,还要受马家人的排挤,真的郁气!”
始终没说一句话的汉子摊开手脚,开口了,“曹大哥何必说这丧气话?六年前出走沙州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还是葫芦哥高明!”三刀猛拍自己的双手直接叫好,“当初众人都不想听那些光头的白扯,轮作猎人又如何?至少没做亏心事给爷娘丢脸!马家若欺人太甚,俺们也不说杀光他们,杀他个马家血流成河还是可以的!”
“三刀,慎言!”被称作葫芦哥的喝止了三刀的破嘴,低声说道:“马家人多势众又如何?乌合之众而已!何况……他们痴心妄想对付灵州那些强人,哼,能用带着老幼的三万兵力战胜八万人的强人,马祖荣纵横了十年又能如何??眼下琐事实不值得大哥烦闷,马家……恐难长久了。”
“葫芦此话……”曹义兴有些发怔,“你如此看好灵州那罗开先?需知草原上传说野问免不了夸大其谈……”
“夸大其谈或许有,数千里外的事情,俺们也无法证实……”葫芦话题一转,接着说道:“但俺们都见到了年初出征的党项人,已经近年时间,谁见到他们归来?近来有传闻党项人的大头领李德明业已回返夏州……”
听了一半又停了,曹义兴忍不住催促道:“你个锯嘴葫芦,别卖关子,快说!”
“你们这些懒得动脑子的混蛋!”葫芦晒然一笑,“都说事有凑巧,但眼下城内随便一人都能说说灵州那强人之来路,没察觉事有蹊跷?灵州距此可有百多里,城内小民无事不出城,从何知晓?”
“啪!”曹义兴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城内必定有人刻意散播谣言!”
“谣言?”葫芦摇了摇头,“曹大哥,如果俺没想错,这马家恐怕坚持不了多少天……”
曹义兴先前的心事早就当然无存,有些惊异的问道:“葫芦,你可看准了,马家若有事,我等该如何处之……”
葫芦定了定神,稍一思量,便开口说道:“那罗开先在孛罗城如何没法证实,但最近城内人心涌涌,城外马家矿场邬堡均被破损殆尽,绝然是强人手笔,除了新来乍到的灵州罗某,俺在想不出谁人能有如此魄力……此等人,心智气魄绝非小量……”
曹义兴定睛仔细打量了下自己这很少虚言的兄弟,即使他自己也从未得到如此评价,不由得对灵州从未蒙面的罗某人产生极大的好奇心,还有浓烈地不服……
……
夏州,统万城,李德明的节度使府,哦,年前北辽册封他为西平王,夏初,赵宋授职定难军节度使,并同样给李德明加了一个西平王的封号,此刻,宅邸门口竖起了一个象征王爵的大麾(hui)①,还有镇宅的石狮之类大堆的仪制,配合左右分立的卫兵,真的可称威武庄严。
只是府内的李德明并不这样想,在过去的十个月中发生了太多让他眼花缭乱的事情。
年前突厥人和葛逻禄人找上门来合作,年初雄心勃勃地强势的带兵去试图谋取新的利益,然后突然间被人一棍子连同合作盟友一起抽到,更是险些丢了自家性命,及至后来沦为阶下囚,却是近乎自由的阶下囚,回路上的所见所闻真的可说是震撼心灵,再到最后返回这座府邸,曾经觉得足够恢弘足够彰显自家威严的府邸,如今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拘束感。
把手中的奏章随意扔到桌面上,李德明轻叹了一口气,“八羊,野利家的人可还算老实?”
在一旁煮茶的内宅女主人卫慕八羊用一把扇子轻轻煽动身前小泥炉的炭火,抬头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柔声说道:“阿移,如今野利家的人哪里还敢动?真不知道你带回来那些战士是怎回事,就算盔甲换了坐骑换了,莫不是人的魂魄也换了?”
听着女人的抱怨,李德明心头的闷气少了许多,回想半个多月前返回时候的经历,手下还基本都是原来那些战士,只不过增加了两百多个罗开先的手下人,但是临战时候战法却精密了太多,战力也比原来强的太多,路途上试图偷袭而死去的那些尸体多次证明这一点。
从灵州返回夏州,沿途袭击的人总数超过一万人,除了少数逃跑,余下的不是当场被杀,就是俘虏之后被灭杀——李德明没想留下任何活口。
留人证指责野利部图谋不轨?他可没那么幼稚,经历了父亲李继迁死后的种种变故,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领命打仗的小将军了。
指证然后通过口舌来辨明是非,或许对平民有用,对他这个头领是没有丝毫好处的。
原因无他,拓拔家、野利家、再加上卫慕家,几个大族口舌之争能有什么结果?肯定会让外人以为定难军这边开始内乱!然后呢?表面上安分守己的赵宋真的不想插手河西这块地方?南方吐蕃高原上的部族就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就像停在灵州的罗将主所说那样,终究还是力量最重要啊!
李德明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对着自己的女人说道:“八羊,你阿爸送来的信看过了吗?”
“阿移,你是说昨日阿爸送来的信报?”卫慕八羊停了手中的动作。
“哈!是不是把你吓到了?”李德明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然后很随意的在地毯上盘坐了下来,“我也刚看了一份奏报,灵州那里,罗将军已经建成了方圆至少八里的营地,而且已经能完全控制周围百里的一切,奏报里还说,兴州马氏,就是野利角荣②关系甚密的那个土谷浑人马祖荣家,他们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卫慕八羊有些失神,她的男人自从孛罗城回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失去了过去的那种舍我其谁的锐气,但又多了一些什么,她说不明白,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到并不在意什么王妃之类的虚荣,草原上再多的荣华也难以持久,就像汉人常说的那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③”,唯一值得努力维护的,不过是安宁快乐的相守相随而已。
只是,自己男人阴差阳错的做了整个部族的大头领,很多事不是说说就能怎样的,上山容易下山难,做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之后,还能轻易的退下来吗?
“阿移……你回来之后,经常提起那位罗将军,他……真的有那么神异?”卫慕八羊大大的眼睛紧盯着自己身前很随意坐着的男人,问话之后才留意到,貌似自己的男人很久没有这样随意了,从当上大头领之后再没有过——或许退下来真的是好事?
李德明可不知道短短地几句话时间,女人的心里已经天翻地覆转了几个圈,“安心了,八羊,我的王妃,有关罗将主的事情太多了,几个月都说不完。知道吗?榦木朵曾经和我讲,他觉得罗将主更像是汉人所说的异人!”
“异人?”卫慕八羊有些疑惑,“是汉人所说的玩百戏的吧?”
“不要乱说,八羊。”责备了女人一句,李德明接着说道:“玩百戏的多是弄虚作假,大多不过是愚弄人的眼睛和智慧,而那罗将主……他的本事可是真实存在的,我可是亲眼目睹过……”
没有仆役在场,夫妻二人倒是可以毫无顾忌的评论些事情,也算是一种私下里进行的二人会议了,只是这样的私议会对未来产生多少变数呢?
或许真的不是凡人所能揣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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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麾,军中的指挥旗,宋承袭唐时的一些仪制,统军大将不出征时,可以在自家门前,树立一只特有的旗帜,
②假定人名,没查到野利遇乞父亲的名字,只好按照感觉杜撰一个。
③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出自《左传.庄公十一年》,原文“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罪人其亡也忽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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