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四娘!”安娜莉亚赶忙紧紧拉住李姌的手臂,她可是甚至这小娘的脾性,开口便训斥道:“又犯了急躁的脾气!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你要作甚?!”
挣扎了几下,李姌就反应了过来,她是急脾气,却不是没头脑的暴脾气,稍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老师,我的心很乱,该怎么办?”
看到李姌平静了下来,安娜莉亚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四娘,不论女人还是男人,最让人讨厌的品性是什么?你知道吗?”
“嫉妒?”李姌也是聪慧之人,稍加思索就有些意兴阑珊的说了一个词。
“没错,就是嫉妒!”肯定了一句,安娜莉亚继续道:“嫉妒就像人心里面的虫子,只要是人,就难免有这种心态。只不过有人能控制,有人则失了理智,嫉妒加上四娘你急躁的脾气,你说你是对还是错?”
李姌顿时没了主张。
安娜莉亚陪着李姌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接着说道:“假设刚才我不拦着你,你带着刀去到女营,凭你如今在营地内的地位,凭巴托尔的威望,杀了古丽亚娜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四娘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以后怎样?”李姌的急脾气就像是雷阵雨,只是一阵就消停了下来,答话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举动的不妥。
见到李姌的反应,安娜莉亚欣慰地笑了笑,“四娘,以前听你讲述,从雅典开始,你与巴托尔一路东行,巴托尔一路上杀人无数,却从未让你手上沾染任何血腥,从希尔凡东来的一路上也从不让你触及征战之事,你还不明白吗?他是不想你如同桂娘子一样啊!”
桂娘子自不必解说,程大门夫人是也,现任女兵营的头头,泼辣火爆并不逊色寻常男人,作为同样称号的继承者,李姌自是清楚得很,所以听了安娜莉亚的说法之后,情不自禁的惊叹了出来,“啊……”
李姌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虽隐约感觉到罗开先平素行事的一板一眼,却很少对心中男人的想法深加思考,这会儿听到自己老师的解读,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为了教导自己的学生,安娜莉亚接着耐心地说道:“既然知道巴托尔不想你过多接触杀伐的想法,你如果拿着刀子杀了那个古丽亚娜,巴托尔表面上或许不会说甚,但心中会如何想,你能猜得到吗?”
李姌轻轻地摇了摇头,罗某人经常一张木头脸,她也经常猜不透那个高大男人在想什么。
“杀个情敌或许不算什么,但明日就是你的婚庆之日,你这样的举动必定会在巴托尔心中埋下不好的隐患,那才是最严重的麻烦啊!”为了解说其中的根由,安娜莉亚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李姌敢冒险和本家的叔叔远走千里,当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稚童,安娜莉亚的话语虽是平实,却直接而干脆的让她在迷惑和冲动中清醒。
细细一想,李姌就恢复了沉静,再不复之前被安娜莉亚不停说教的被动,转而反问道:“老师说那个古丽亚娜是波斯古教的圣女,三兄召见她肯定是另有原因,我说的可对?”
“没错!”被直截了当的问话,安娜莉亚没有半丝恼意,反而精神大作,这样冷静思考的李姌才是她最喜欢的学生,“那个古丽亚娜和你年纪相仿,据我所知是波斯古教现在轮值的三圣女之一,与她一起的还有几位年长的嬷嬷,其中一位应该是她身边的守护长老,老师推测这些人隐姓埋名跟随在营地里至少有一年之久,你猜她们所为何来?”
“混迹在女营里面……圣女、守护长老……波斯古教,绿教……”李姌沉静下来,嘴里嘟嘟囔囔了一阵,才抬头说道:“乌浒水以南,太多地方都是拿着古兰经的绿教徒,波斯古教一定现状不堪,那个古丽亚娜还有随行长老……想必是在谋求往东方传教……只是,啊,老师,你又误导我,让我以为是哪里的野娘子来和我抢男人!”
从十岁开始,安娜莉亚就教导李姌不同的学识,这会儿,醒过味儿来的火娘子自然很容易就推理出了事情的梗概,却也为安娜莉亚的刻意误导而羞恼不已。
“呵呵……”安娜莉亚轻笑出声,“小四娘,这可怪不得老师我,从小到大,你不是犯迷糊,就是急脾气,不等我把话说完,就匆匆下结论,好像……这是第几次了?”
“哼哼……”又被狡猾的老师戏弄了,李姌也只能没好气的鼻孔出气。
稍停了一会儿,安娜莉亚等李姌缓和下来,又换做郑重地口气说道:“之前老师确实没有把话说完,不过那个古丽亚娜想要嫁给你那巴托尔却也是未知之事……”
“啊?老师你别再逗我可好?”李姌没敢再相信,有些哭笑不得的回了一句。
“老师我甚时骗过你?”安娜莉亚眨了眨眼睛,“听人说,波斯古教的圣女轮值期过后,可以选择嫁人或转为教导长老,这些年,阿胡拉马兹达的信民日益稀少,他们教内主张缩短圣女轮值期扩大联姻范围的人可是有很多……巴托尔如此强力的首领,太适合作为联姻盟友了……”
知道安娜莉亚说的有道理,但被自己老师戏虐了一次的李姌硬是咬着嘴唇不说话,只在心里嘀咕着,都是胡说八道,我就是不上当。
“唉……”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理会李姌的反应,安娜莉亚继续说道:“这世上,美丽的女人总有多家求娶,有能力的男人,也同样不会例外。即便表面上奉行一夫一妻制的罗马,不说所谓皇族的那些混蛋,即使那些道貌岸然的元老们,那些扮作君子相的保民官们,哪个在暗地里没有三五个情人?哪个没有流落在平民中间的私生子?”
从未听到老师谈论这些的李姌瞪大了眼睛,仿佛眼前不是从小教授她各种语言仕女装扮还有刀术箭术的老师,而是一位喜欢四处打听家长里短的铁匠家的孃孃。
“看甚么?小四娘?”眯着眼睛的安娜莉亚脸上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揶揄,“你那阿爷不也是在你阿娘死后第三年就又娶了一个女人?你那都快要一百岁的祖爷,更是有七个女人,别说你不知道!至于你的男人巴托尔,更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大英雄,你说会有多少部族头领想把他们的女儿塞给你的男人?”
“我从没想过三兄只娶我一个……”嘴巴上这么说,李姌却总觉得心底有些撕裂般的疼痛。
“别心口不一了,小四娘!”安娜莉亚从侧面揽住学生的肩膀,脑门抵着李姌的额头,“男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后代多得像草原上马驹一样,根本不想马驹长大了彼此争斗时候的烦恼……别瞪眼,你那巴托尔也不会是例外,据说他父母远得就像在天边,他一个人回东方,肯定带着父母的期望——血脉繁衍的期望!”
李姌彻底无语了,她清楚的记得,好像是在库扎克扎营的那段时间,一次无事时候的闲聊,罗开先曾经亲口说过希望未来的家里可以有三五七八个孩子——老天,那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任务。
敏感的察觉到了学生的情绪有些不对,安娜莉亚有些心疼的说道:“小四娘,我的学生,我的孩子,别担心,别害怕,男人的心比野马还要难以拘束,你挡不住男人对血脉繁衍的渴望,那就做男人心中最重视最爱护的那一个,老师会教给你一切……”
随着安娜莉亚的话语,李姌感觉婚礼前的这一天,过得比任何一年的时光都要长,长得好像她从不懂事的娃娃变成俏丽的小娘,又从俏丽的小娘变成不懂事娃娃的阿娘……
马其顿女人整日没有离开李姌的睡房,直到看着这个心态有些迷茫的小娘沉沉睡去……而她则彻夜未眠,像每个马上要嫁掉女儿的女人一样。
近二十年的坎坷经历,安娜莉亚从拜占庭的一位皇族将军夫人,辗转到如今一十数万人小营地内不明妇人,其中的命运流转,诸般苦难,一时又怎能分割清楚?如今算是避开了战乱安闲度日,她后半生的命运几乎都绑在亲爱的学生身上。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把脑中所有的经验、教训都塞进李姌那颗漂亮的脑袋里,只求她最喜欢的学生不要犯她当初的错误,不要面对她曾经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在这一点上,她与李姌的母亲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值得安娜莉亚庆幸的是,她的学生选择的男人比她当初懵懂中嫁掉的男人优秀太多,也神秘太多。
想到那个很少见的身材高大的冷面男人,安娜莉亚又觉得自己担心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她并不敢相信这种无稽的直觉,因为她赌不起。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命运从来都不曾掌握在女人的手中。
看着自己的学生带着疲累和担心沉沉睡去,安娜莉亚有些自责,但她宁愿这样,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单纯而盲目的走进男人的怀抱,即便那个男人是她同样很欣赏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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