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的众人都惊呆了,几个壮汉赶忙去牵自己的马,但是才踏上马镫便又一个个坠落在地,连同马鞍也滑落下来。
“谁干的?”一个大汉提起被刀切断的肚带大声呵斥道。
“不用找了,都是天明干的。”铃儿走上来轻抚着整齐的断口沉声道。说完铃儿抬起头目视着段天明即将消失的背影良久,良久。
第二天拂晓,车队的人还在整理辎重,一个老者抬头看向缓慢升起的朝阳时,惊喜的发现了一道身影。
他牵着两匹马,就那么缓慢的走着。马背上驼满了货物,所以他只能步行。
马队的众人闻听惊呼都聚集了过来,静静的注视着远方的身影。
“天明!”铃儿一眼认出了回来的人。那正是昨天她注视后又消失的身影。
来到近前,众人才看清了段天明马背上的货物。
那是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他们生前都是这一代让人闻风丧胆的马贼。但是现在,他们都成了玩笑。七十余个马贼,全都死在了一个七岁孩子的手里,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玩笑吗?
那一夜,段天明趁着马贼熟睡摸进了马贼的营地。这些白日逃得性命的马贼一个个都喝酒宣泄,最后醉的宛若死狗。段天明一手捂住对方的嘴,一手将短刀由肺部刺入对方心脏。干净利落的杀了七十三个熟睡中的马贼。
这是当初自己杀猪的时候总结的经验。杀猪时候猪总是不停的嘶叫,但是由肺部刺入时肺里的空气直接被泄出,想叫都叫不出声音。届时只需刀尖一拧,心脏也就一并划破了。
段天明只是在杀最后一个马贼巡哨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
月光下这个马贼并没有发现营地里的异常,再有一会他就可以和大头换岗了。
段天明观察着他的行动规律。计算着他两点间习惯的步幅。
观察了片刻,天明悄悄折返从几具尸体旁取来弓箭。这弓天明用尽全力也仅仅拉了个半开,但是对他来说半开就已经足够了。
嗖的一声,利箭擦着马贼右耳朵飞了过去,射偏了!马贼倒也机警,就势向左一倒,回身查看却不见人影。
“有情况!”马贼大喊一声,良久营地里也未见有人回应。马贼心下大惊!今天什么情况?都醉死了吗?提刀在手,他决定回营地看看。但是他的走的很小心,因为他知道黑暗中那个放冷箭的人还在窥视这自己。
当他走到营地外围的时候恰巧看到大头正靠着帐篷站在那打盹。马贼忙上去唤醒大头,但是当他的手才搭上大头的肩膀,一支梭镖从大头的腋下刺入了自己的腹部。还没等他看清是谁偷袭自己,对方将梭镖一拧登时血流如注。
其实天明的力气仅仅在七八岁孩子里算是大的。如果是个军队的士兵,天明这一刺也未必成功。但是眼前的偏偏是个马贼。马贼们为了快速奔袭,身上穿的都是黑衣短打。这比较起军队里的牛皮护甲可是容易刺穿得多了。
当段天明现身的时候那个马贼的身子还没倒下呢。要知道刚刚天明的一刺还不足以让他气绝。但是最要命的是天明随后的那一拧。这一下不但扩大了伤口,更是将马贼的肠子搅成一团。
天明把梭镖向前一推,马贼扑通倒地。天明也不上前,拿着弓箭拉弓,放箭。
每射一箭,马贼就会发出一声哀嚎。十几箭后哀嚎声渐渐消失了。天明依旧一脸漠然的拉弓放箭。直到身边两个箭囊都射空了方才罢手。
天明把营地里的金银收刮一空。又找了一把大刀将七十四个马贼一一斩首,随便找了一根麻绳将马贼的头发都系在一起。至于马贼的马匹天明只留下一匹,其余的全都放生了。这么多马他一个人可赶不回去。
天明将金银和马贼头颅固定在马背上,然后丢了几个火把将营地全都烧了。
铃儿检视了天明周身惊喜的发现这小子不但没有受伤,身上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染。难道自己捡回来的孩子真的是战神转世?
“金银都给大家分了吧。有亲人亡故的多分些。”说罢段天明就开始搬运马贼头颅。七十多个头颅!足有五百多斤!天明每次只拎五六个,一共十几趟。他拒绝了马队众人的帮助,只是默默的一次次往返于新坟与马匹之间。
每座新坟都放了一堆马贼的头颅。天明在每个新坟前都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回身走向他和铃儿的那辆马车。
刚要上车,段天明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痉挛,扭身“哇”的一口吐出一滩浊物。接下来段天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周围的人彻底看傻了!这是要把肠子吐出来的节奏吗?
良久,段天明才止住呕吐,身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铃儿慌忙上前扶住段天明,再看段天明此时已经是牙关紧咬,面色惨白,额头鬓角汗如雨下。铃儿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此时的段天明烫的就像烧熟的红薯一样。四周众人听闻也都紧张了起来。
昏沉中,马贼的杀戮还在继续。段天明呼喊着,哭求着。但是马队的众人还是一个个的倒下。最后连铃儿也被一个马贼砍断了脖颈。
“姐姐!”段天明猛然惊醒,一把抓住熟睡中铃儿的双手。铃儿也被这一声惊呼吓得身子一个激灵。但见是段天明醒了,惊慌的神情又转换成了惊喜。
“你醒啦?”铃儿抽出手,试了试天明的体温:“你可算退烧了。足足五天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要急死了。”
“五天?”段天明此刻还是觉得有点头晕,环视四周,自己躺在一个实木雕花的大床上,周围看上去是一个陈设讲究的宅子。
“玲儿姐,这是哪儿啊?”天明想要起身,但觉浑身乏力也就放弃了。
“这是我新买的宅子。爹爹和娘亲不在了,几个叔叔伯伯就把我和几个失去亲人的族人安置在了黄杨郡。这次贩马的钱加上你夺回的马贼赃物,足够我们衣食无忧的安度此生了。”铃儿转身去桌上提了一个水壶过来,段天明还在困惑为什么不拿茶碗,转瞬就明白了。一把接下水壶,嘴对嘴的喝了个水饱。
“就知道你渴坏了。”铃儿接过水壶,看着意犹未尽的段天明轻声道:“别喝太多。不然会脱力的。等下再躺会,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铃儿帮他把被子盖好,推门出去了。
“我做了什么?……杀人?”想到杀人,段天明又是一顿干呕。自己真的杀人了!而且一次就杀了七十几个。
天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角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从前他任人欺凌也没有动过伤害对方的想法,最多也就是恶作剧的戏耍对方一下。但是这次,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恩人惨死,居然像屠狗一样杀光了马贼营地。不对,即便是屠狗段天明还会觉得心有不忍,但是他在屠戮自己的同类时心里一片宁静。无喜,无悲,无怒,无情。那一刻,他只是单纯的想让对方死。没有复仇的快感,更没有丝毫的犹豫。冥冥中仿佛只有这么做了,他才能继续做下一件事。
铃儿提了一罐炖羊肉走了进来。虽然决定定居在黄杨郡了,但是游牧养成的饮食习惯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变的。
段天明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闻到肉的腥气就会联想到他杀的马贼,那感觉几欲呕吐。但是最终他还是强忍着喝光了瓦罐里的肉汤。
铃儿满意的帮他收拾了一下,回身去院里晾晒衣裳。留下段天明一个人在房内胡思乱想。
该去打听一下流云峰的消息了。虽然不能在跟老头回去了,但是至少要把老头的信送到啊。
次日,天明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于是缠着铃儿一起去街市上逛逛。倒不是段天明不敢自己出去。他呢,一是想让铃儿散散心,这几天铃儿照顾自己肯定没有闲情逛街。其二就是他想通过铃儿的引导了解当地人的日常生活。毕竟铃儿她们之前是游牧部落,根本代表不了轩辕国的生活习惯。
铃儿购买的宅子地处城西,距离繁华的中央大街大约有二里多地。二人边走边看,两个其实都还是孩子心性,才走了一半的距离手里便提满了肉串酥饼糖人纸鸢。天明盘算了一下,老头给的五十两足够自己这么每天逍遥的花上两三年了。
路过一个铁匠铺子,天明一时兴起进去定制了三把形状怪异的兵刃。铁匠看了天明画的草图也是一头雾水。
一柄牛角弯刀,刀背来刃,刀长一尺,宽一寸五。刀柄一尺微端留有卡簧可以加长。
还有一个是六爪飞钩。六个倒钩刃爪围成一圈,每个刃爪尾端都有一个莲子大小的圆孔,六个刃爪中心是一只精钢短箭。箭尖长约三寸,飞爪后面还有一尺长的箭杆。箭杆尾端同样有一个暗扣卡簧。
最后一件是一把折叠机弩。平时两端对折,需要使用是用力掰开卡紧机关就是一把短弩。
天明又让铁匠打制了二十支弩箭。其中十五支普通弩箭,还有五支箭杆是空心的。
一通算下来足足花费了三十二两银子。
段天明也不心疼。对他来说这可是保命的家伙。回头去蜀州千里迢迢,不遇到山贼流寇那才是出奇。自己暗杀马贼只是算准了马贼会喝酒压惊,真要面对面较量,估计随便一个大人也会轻松虐死自己。
约定好了五天后取货,段天明留下五两定金便和铃儿走了。在铁匠铺耽搁了不少时间,二人不敢再慢悠悠闲逛了,急忙忙向中央大街跑去。据说那里现在正有一个西羌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呢。
到了中央大街,铃儿一眼就看到了身穿西羌华服的大胡子正在吆喝。
“朋友们!看看吧!美丽的塔林纳少女热情的舞姿!看看我们西羌最威猛的训豹勇士。还有我们新抓到的四翼火蛇。都来看看吧!我的朋友!”
二人给了十个铜板就一头钻进了人群。
场地中间有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正趴伏着一头体型健硕的猎豹。猎豹身边是一个赤裸上身的异域男子。此刻他正摆出不同的姿势炫耀着自己的勇敢。
天明觉得那只猎豹仅仅是吃的太饱了,因为天热正在打盹。可是铃儿看得却是格外紧张,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天明的胳膊。天明疼的都快流眼泪了,但是又不敢喊出来。
“有美女啊!”天明见另一侧有动静,赶忙大喊一声,趁机抽回右手。这招果然起效,铃儿也随着他一同转过身去。
跳舞的女子衣着暴露,曼妙的舞姿引来一片喝彩和打赏。有几个泼皮还故意将铜币丢进他的围胸里面。
铃儿出身草原,本来就不太讲究男女之别。更何况那舞女衣着光鲜,她自然要瞧和尽兴。刚想靠近一点,忽然看到段天明在打量自己,顿觉好奇。
只见段天明看一眼舞女,又看一眼自己,再看一眼舞女,又看一眼自己,最后很感慨的摇了摇头向舞女那边走了过去。
铃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未发育的小胸脯,顿时明白了段天明的意思。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拖出人群。
“不看了,去吃饭。”铃儿气鼓鼓的走在前面,任凭段天明再怎么求饶也不肯松手。
“哎呦!”铃儿一不留神居然把一个瘦弱书生给刮到在地。
书生摔倒后就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地上无力的呻吟。铃儿顿觉羞愧,赶忙放开段天明,上前询问书生的伤势。
段天明只是一眼就看出了书生没事,不过书生肯定是几天没吃饭了。最近他自己也没少忍饥挨饿,所以对书生现在的状态极为熟悉。
“这位大哥,抱歉啊!我姐姐不是故意碰到您的。要不这样,事近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就当我们姐弟二人给您赔罪了。”段天明也不顾书生的一再拒绝,连同铃儿直接把他推进了边上的一个酒肆。
书生见二人着实热情,也就不再推辞。况且他已经饿了两天了,闻到酒菜的味道更是心慌。
铃儿让书生点菜,书生哪好意思?最后还是天明点了一桌子酒菜。四荤两素,一坛好酒。三人一通推杯换盏自不必细说。
酒过三巡,书生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这时二人才知道,书生姓秦名焕,青州伯莱郡人氏。家中原本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但是到了他这一辈因为父母早亡,族中几个叔伯侵吞了他的家产。无奈来到黄杨郡投奔自己的舅舅。只可惜,自己的舅舅是个私塾先生。古籍孤本藏书无数,偏偏没有钱粮。爷俩相依为命熬了十年,舅舅最后也病死了。
秦焕变卖家当为舅舅治病,最后发走了舅舅,自己连温饱都没了着落。他空有满腹学识也是无可奈何。最终秦焕决定在街上代写书信诉状换些银钱。可惜一连三天竟然一文钱都没挣到。
“秦大哥都读些什么书啊?”铃儿虽然也读过一些书,但是都是娘亲教的。所以他成天幻想着能去学堂上学。对读书人的崇拜更是自幼就有的。
“秦某不才,三经五律还都读过。平日因为爱好,还习读了一些山野异志,兵书战策,奇门遁甲,医术典籍,山川游记,琴谱棋局……反正家里藏书不读也是浪费,所以能读的书我都读。”秦焕说这些毫无半点炫耀,相反他对二人深有好感,所以是在毫无保留的回答问题。
“人才啊!大哥!就你这一肚子学问不说考取个功名,就是开个私塾也不至于混不下去吧?”天明听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过去一年,每晚老头都让他看书识字,在他看来读书写字什么的最痛苦了。眼前这位秦大哥简直是受虐狂的典范啊!
“我舅父虽说就是做这行的,但是自从生病后人家又聘了别的先生。所以我才沦落成现在这副摸样。”秦焕苦笑着抿了一口酒水。
“大哥要是不嫌弃,那就来我这帮忙记些账目吧。小妹初到这里如果大哥能愿意帮助小妹,那自是小妹等人的荣幸。”铃儿何等聪明,一见天明的态度,即刻会意他想帮助秦焕。自己定居黄杨,也正好秦焕帮忙照顾一下马匹皮货的生意。
秦焕既不推辞也不应承。只说随后去看看。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又开始不停劝酒。
歇息片刻,三人一同向西城走去。刚转过一个街角铃儿就被一个小叫花子撞了一下。今天倒也巧了,每个碰上铃儿的人注定都要摔跤,小叫花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要打我!”小叫花子见铃儿要来扶自己,吓得拼命倒退。然后起身就跑。
“小姐,你的钱袋!”秦焕突然大声叫道。
铃儿闻言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钱袋已然不见踪影,再抬头时之间天明已经追了出去。
“快拦住天明!”铃儿这下真的急了。钱袋里的钱还真就不多,一共也才四五两碎银。她怕天明追去遭人埋伏,其实她更怕天明为了她暴走伤人。她知道天明此时随身可是带着那把短刀呢!那把一夜杀死七十多个马贼的黑铁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