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声落下屋里一片静默，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在元安的印象里寇珉意一直以来都贯是一副骄阳跋扈，眼里看不起任何人的做派，她以为这样的人除了他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直到有一天她改变了这种想法。那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寇珉意居然拎了几坛子酒偷摸着翻墙进了她住的院子。元安当时心里想，若是他想要做出什么不妥当的行为，要不要让他断子绝孙。可他看到她站在门口，只是招招手让她过来坐，眼里醉意迷蒙，嘴角勾勒出一抹腻人的笑。

“寇珉意，你要干嘛。”半夜被吵醒，元安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得出很不耐烦。

寇珉意丝毫不在意元安恶劣的态度，依然笑得灿烂，拍了拍身旁的石凳说：“坐，咱俩今晚不醉不归。”

“······”

元安心里的怒气已经达到顶峰，转身就准备回房继续睡觉。

“我的新娘子没了。”

元安停住转过身来，寇珉意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咧得更大，笑容悲凉。

“我做不成新郎官了。”

委屈极了，一行泪顺势滑下流进咧开的嘴里。

这是元安第一次看到寇珉意这样的失态，就像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孩子那样无助，那样孤寂。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空酒坛，无声的泪水顺着光滑的坛身蜿蜒而下。

元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一丝怜悯剩下的全是不知所措的尴尬。若是发酒疯还好，元安可以毫不留情的把他叠吧叠吧扔出府去。可是一个大男人哭成这副熊样，元安还是第一次见。

“你怕不是有病。”

元安不擅长安慰别人，就连想要给予别人一点关心也让她说得如此别扭。

寇珉意没理会她，醉意让他在石凳上坐的不稳，“啪叽”一下连人带罐砸在了地下。可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依然紧紧的抱着酒坛，好似那便是他心心念念着的新娘。

元安眉头几次紧皱后又松开，终于抬步走了过去。蹲在旁边，抬起手生疏的在他肩上拍了几拍，以示安慰。

“别哭。”

那时的元安刚被涵衍下令禁止饮酒，整个京城没有一人敢卖给她酒。她反抗过，可是当着她的面下令把卖她酒的老翁斩首了，祸及全家。

此后元安没再碰过一滴酒，没再对涵衍展露过一丝温情。

那天夜里，元安就这样陪着寇珉意度过了寒凉的一宿，看着一坛坛陈酿变成空坛，看着他烂醉如泥的失声痛哭。

她记得那一日也正是今天的这个日子。

“所以你借着护主的名头杀了誉王。“不带一丝波澜，仿佛早已在心底知道了这个答案。

不出所料，在听到誉王这个称呼时原本眷恋悲伤的眼神兀自变得狠厉。

“他该死。”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这句话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痛，“他就算看在茗玉是我未婚妻的份上，也不该对她生出非分之想。逼得茗玉投缳自缢，把他五马分尸都不能解我心头之很。“

眼里滔滔的恨意在他的周围流窜，紧紧捏着酒杯的手指颤抖着变得青白。元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何必纠缠于过去。”

寇珉意看着元安平静无波的双眼，渐渐平静下来，周遭的势气不再那么浓烈。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而尽。

再开口时，眼里的笑意缠绵，“若是茗玉还在，这年我也该是几个孩子的爹爹了。”

话音里充满了无数的憧憬与眷念，他的脸色涨的通红，醉眼朦浓，看样子是醉的不轻了。

元安静静的看着他抱着酒坛在椅子上左摇右晃，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凉州有家姓王的商户吗？”

话音刚落，两扇门被从外推开。元安转眼望去，一人伫立在门口便只是看向她。

“咚”的一声，寇珉意的脑袋终于不堪重负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寂静被打破，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因为急促变得有些沙哑：“元安，跟我回家。”

“呵，当朝首辅，皇上也舍得一言不吭的杀掉吗？”嘲讽至极，元安冷冷的看着僵硬在原地的涵衍。

涵衍没看醉倒的人一眼，强忍着心底的怒气，缓缓地说：“不会。”

元安冷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坛陈酿仰头灌下，没有一丝停留，不带品尝，单单只是为了刺激眼前来夺她酒的人。

涵衍接过扔来的酒坛时再倒不出一滴酒来，眼里的怒火已经达到顶峰，“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元安眼中全是报复得逞之后的快意，她清晰的看见面前的人眼里压抑着的怒气，她肆意的笑了，“趁着还没大婚，你后悔还来得及。”

“你做梦。”涵衍咬牙切齿的说，“我周涵衍这辈子娶定你了。”

”你个小变态······“话还未说完，身体就径直往下扑去，不期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早春寒凉的夜里，大多数商铺都已经关门闭户，只剩下少数几家还灯火通明，照亮了空旷的街头巷尾。穿着暗黑色衣裳的御前侍卫远远的跟在身后，机敏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涵衍缓慢而坚定的独自走着，略显沉重的呼吸昭示着他此刻身负着重量。喝醉的元安此时很是乖巧，安静的趴在涵衍瘦削的肩头，甚至听得见她平稳的呼吸声。

涵衍的内心因为肩头匀称的呼吸变得平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你不要急，我自会处理。”

没有人回答他，他自顾自的说着一些话。背上的人时不时的就往下滑，他不得不停下来把她往上掂两掂，再次抬头时，一双眼在黑夜中仿佛蒙上一层水雾，抿着唇倔强的向前走。

“你不爱惜自己，我爱惜你。”

兀自又开始自言自语，眼里的水雾更甚，若是元安此刻尚有一丝神志便会听得出来，背着她的少年语气里充满着怎样的绝望。

夜色更浓，早春的雨貌似就要落下，从屋里散出来的昏黄烛光洒在街上行走的人身上，缓慢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