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呆呆的立在空中，体内的剧痛传来却似乎没有半点感觉。他的脉轮，炸了，就那么，炸了，连带着他的骄傲他的勇气，甚至连他的灵魂都一起炸了。

哦，也对，脉轮炸了，命魂也跟着炸了，似乎他的灵魂确实也算是炸了。

在半年之前，洛风是谁？

洛风是一个小村落的毛头小伙，无父无母和师父相依为命。只是在半年前的那天，在他拿到师父递给他的暗金级圣子令踏入金乌城遇见鸿沐端木毕宇的那天，也许洛风不会意识到，就在那天，他的名字，洛风，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他更不会意识到，在他懵懂的和毕宇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整个大陆，从东荒极点到西漠尽头，从南岭至深到北冥洋底，最强的最无敌的最骄傲的那些传承为他操碎了心。真正意义上的一夜成名，从他挂着那块暗金级圣子令走进金乌城的那一刻起，无数焦急的信息飞速的传递开来。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暗金级圣子，在金乌城冒了出来。

在今夜之前，洛风是谁？

他是这块大陆上除了圣殿之外最强的几个势力之一的号称妖神族的金乌一族的少祭司，他的兄弟是金乌一族的唯一的少族长，除此之外，他是圣殿的暗金级圣子，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敢对他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可以说，他就是万古以来最璀璨的天命之纪这个盛世里最璀璨的那一批天才，再过几千年，几万年，等他成了仙王，他就是矗立在整个大陆顶点的男人。

可是，在今夜，他的脉轮炸了。像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璞玉，还没开始雕琢就摔碎在了地上。

洛风呆呆立在空中，随着那一声爆裂声，似乎带走了洛风的一切。他整个脑中都回荡着那声爆裂，bong的一声，就那么一声。

“洛风！”姬北辰那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啊，多讨厌啊。这一切不都是他造成的吗，从把他拉近血刃之域，到后来激怒洛风促使他开始死启，如果不是他，洛风原本应该已经回到了金乌城，可能鸿沐还没有醒，洛风还可以坐在她床前看看她酣睡的模样，之后等圣殿开启成人大礼，和那群天才们一起接受圣殿最高等级的启灵，再和那些天才们交交朋友，为以后铺铺路。对吧，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他可是金乌族的少祭司啊，他可是暗金级的圣子啊，等待他的，不就应该是这样闲适而美满的人生吗。如果没有姬北辰的话，应该会是吧。

“洛风！”姬北辰依旧在喊着。

洛风嘴角扯了扯，自嘲的说道：“我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你们有什么谋算也与我无关了吧。”

姬北辰沉默半响，缓缓问道：“你甘心吗？”

洛风在嘴里无声地重复了遍，也是在问自己“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甘心吗？甘心吗？

人世间，甘心两个字，有多难？不甘心三个字，又有多苦？

姬北辰见洛风不回答，继续问道：“你恨吗？”

洛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恨吗，恨什么？恨姬北辰算计他？恨天地不公？恨命当如此？他不知道他恨不恨，或者说，他不知道他该不该很。他，废了，废了的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木偶，感受不到痛，也失去了感情。

姬北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洛风，你，信命吗？”

洛风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虚空，洛风，你，信命吗？这句话有点耳熟啊，是谁问过他的，是谁呢？他好像记不清了。好像是，好像是姬北辰问过的吧，刚才见面时的第一个问题。

你信命吗？什么是信，意思就是，认命了吧是吧，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就这样了吧，这都是命吧。

洛风，你信命吗？命吗？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信啊，我都已经这样了，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吗？

一直消失不见只传来声音的姬北辰终于显出了身影，在洛风面前，同样踩在翻涌不息的血气之上，对面的洛风面如金纸，血红色的翅膀不再闪动反而像是一个十字架一般把洛风固定在上面。

姬北辰向前走了一步走到洛风面前，伸出右手按在了洛风额头上：“洛风，有人在等你，你，还不能倒下呢，脉轮碎了，那就再塑吧。”

洛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洛风，你知道死启的创始人吗？他叫王浩，他和你一样是个小村落的散修，不同的是他资质比你差多了，应该说，他的资质完全不能去修炼，他连最起码的启灵都做不到，也正因如此他才发明了死启。他九死一生终于启灵了，终于做到了无尽年来没有人做到过的事情，他居然开创了一门启灵之法，这种启灵可以让所有人都踏上修炼之途。可之后呢，他踏上了修炼之途，他开始了和所有人一样的修炼，可问题是，他修炼速度太慢了啊，普通修士用十几年的时间去修炼命归境，可是他呢，他花费了五十多年依然没有突破命归境，在启灵的时候，他就已经三十多岁了，又过了五十多年，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一个命归境的小修士能有多少寿命，不过是和凡人一样罢了。是的，他前无古人的用自己的命博来了不可能做到的启灵，他妈的又有个**用啊，就算他启灵了，也不过是在修途上多挣扎了五十多年而已，这五十年，要是他放弃启灵，安安心心做一个凡人，早就已经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可他呢，八十多了，满头白发的盘坐在生活了八十多年的石屋里，孑然一人形单影只。值吗？值吗！洛风，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洛风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答案，不过三个字而已——不甘心。

姬北辰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那一天，王浩盘坐在床上，却没有再修炼，他知道他的大限到了，你说可不可笑，明明已经闯过了启灵那一关，明明已经是万古第一死启创始了，可他妈的却偏偏要死在命归境上，偏偏要死的像个傻逼一样，偏偏他妈的跟条狗一样，洛风，要是你，你恨不恨？王浩没有恨，他所有的恨都交给了五十多年前的那场启灵上了。同样是人，他们就能启灵，他们就能做个高高在上的修士性命无忧，他就只能做个烂泥里的蝼蚁，只能他妈的抬头看着他们，凭什么？！他恨啊！一个小小的凡人，他妈的除了恨还能干啥？还有死，他要死，就算死他也要死在启灵上，在那个时候看，他的一生就是被一个启灵毁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把阴气引到脉轮之后，阴差阳错的启灵了。他，也是一个命归境的修士了，他感觉上天对他不薄。其实他也明白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就是天赋好资质好，有的人就是注定了只能做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他不甘心，他曾经接触过修士的世界，他不甘心再回头装作一场梦般的去做一个凡人碌碌一生，所以他寻死了，可能是命吧，他没有死，反而启灵成功了，就好像个笑话，明明都已经放弃了，却又得到了。”

姬北辰把手收回来，轻声的问洛风：“洛风，你说如果他没有启灵成功，而是理所应当的死了，会不会更好？”

洛风冷漠的说道：“那就不会有命霸王这个人了。”

姬北辰苦笑了声：“我要跟你谈理想谈人生谈命运，你却给我个冷冰冰的逻辑，真是应了那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姬北辰继续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王浩闯过了启灵，得到的却是五十多年的挫败失意和落寞。在临死的那个晚上，王浩放弃了坚持五十多年的修炼而是坐在石屋顶上看漫天星河。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那他会不会选择去当一个凡人，哪怕庸碌一生，也有很多值得去珍惜回味的事情。没有答案。很多事情你问自己都有一个答案，没有答案的问题很少很少，可是偏是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了我们一生。”

“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晚上，他突破了命归境，后来一路走到人王，号称命霸王，收徒千万死启唯三，之后和三个徒弟一起死了，羽化而死。”姬北辰毫无感情地说道。

羽化而死，换句话来说，就是自杀了。可能他也是这个大陆上唯一一个羽化而死的仙王了吧。明明已经是坐在了大陆至高的王座之上了，何苦还要自杀呢，而他的三个徒弟也跟着他一起羽化了，自此之后，大陆上再没听说过人死启过。

姬北辰看着沉默的洛风：“洛风，你知道为什么吗？”

洛风不知道姬北辰问的是王浩为什么能突破命归境还是为什么要自杀，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是他的命。”

“洛风，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道理。”

命这个字，拆开看是人一叩，就是人一个叩头，半是无奈，半是心酸。回头万古，故人长绝，终把不甘换一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