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有时风也是坏的。它刮得牧清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身子颤抖着,颤抖着,是这风太冷吗?
地狱的风向来冰冷无情,如刀般鱼肉着孤魂野鬼,一切孤魂野鬼的惨叫都是它的兴奋剂,越呻吟,越动力。
牧清风同样是只孤魂野鬼,本游荡于天地间,现在被拘至地狱,地狱怎能轻易放过他?
可牧清风是只有力量的孤魂野鬼。
只见牧清风突然仰天狂吼一声,像孤独的狼,像受伤的野兽,像嗜血的恶魔,颤抖着颤抖着,挣扎着挣扎着,终于从他的灵魂挣脱而出。
每个人心里都住著魔鬼,幸福是它的牢笼,当一切幸福都化作泡影时,魔鬼就会冲破牢笼高唱著血腥的圣歌浮现。
牧清风动了,一动便是惊天动地。
只见牧清风身后的白球缓缓上升,然后“噗”的一声射向天际,白球消失了,天空被射出个窟窿,窟窿旋转了起来,整个天空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天色沉了下来,天空一片漆黑。
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了,一个个天兵慌乱的躲闪着,但是没有用,在这恐怖的天空之下,在这黑暗的星海之上,到处都是空间裂缝,整个空间都扭曲呻吟着。
天帝躲闪到一边,神色是大惊变色的,他从来没想到人类的力量可以这般恐怖,他的心还在跳着,根本不受控制,这么些年,他大风大浪早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自认是能坦然面对一切,可是,今天,他坦然不起来了。
惊讶之后,天帝便神色着急的寻找了起来,直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他的脸色才缓缓平静了下来,桃花正在他的身边。
桃花只是淡淡的握住天帝的手,他知道,她是在鼓励他,安慰他,可是,有什么用,看着到处逃窜的士兵,方寸大乱下已方战力几乎已为零,那些下属,被空间吞噬,被自己人践踏,像待宰的咸鱼般毫无反抗的失去生命,他都已无能用力,所以他一动不动,只是一动不动。
他不动,牧清风动了,只见牧清风身边的空间扭曲了起来,天帝眉头皱了皱,便冲向了须菩提,可是已然慢了一步,牧清风已早出现在了须菩提身前。
牧清风转身冷冷的看着天帝,天帝沉默不语,冰冷的机甲掩饰了他的一切表情,实则天帝的嘴巴动了动,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很久之后,才颓然的叹了口气,说道∶“停止吧,何必滥杀无辜,是我败了,你我的力量已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牧清风不语,然后便是笑了起来,他笑得简直连腰都快弯下去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到笑够了,才说道∶“你开始对我憎恶了,开始知道恶的可怕了?可这话,从你这个恶人口中说出来,不免太过于滑稽?”牧清风顿了顿,神色激动了起来,指着须菩提说道∶“这人是谁?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看看他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全都出自你手,你一个心肠如此坚硬冰冷的人,跟我谈善恶么?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像什么,像一头颓败的狗,哦?我几乎忘记了,你是神,高高在上的神,早已泯灭了人性。”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说这话的却是桃花,她也追了上来了,而天帝只是一言不发,机甲微微颤抖着,他的人在颤抖着,颤抖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牧清风只是冷笑,说道∶“还有你,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是多么的爱你,是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许也没有错,但是为了他,你就有权力心安理得的伤害过另外一个人吗?你的心如此冰冷,难怪你们能走到一块,或者你还有心吗?”
桃花听得话,竟也是答不上来了,抽泣声,她的机甲竟发出了抽泣声,或者很多事她明知道是错的,她却不得不逼自己冰冷起来,不得不做,不得不失去本心。
反倒是须菩提大笑了起来,笑得好生畅快,他没有看天帝与桃花一眼,也许他已不愿意再看了,只是眼神炽热的看着牧清风,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牧清风叹道∶“五百年弹指一挥间,想来倒也与三日无多大区别,想来,我一介凡人,本该早化为黄土的,其中造化实在让人感慨,这五百年,我们各自命运各不相同,却恍然如只做着一件事,想来着实无味,你知道吗?我几乎连一个鸡腿的味道都忘记了,现在多想只吃一个鸡腿。”
须菩提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实在有趣,这种情况下,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想吃鸡腿。”
牧清风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起来。
须菩提又说道∶“纵观我一生,并不行一百步而知百步事,越活越进步,看到你的进步,我很欣慰。我之一生,正如你所说,从始至终都在只做一件事,偏偏这件事始终做不成,也许人就是这样,自己完成不了的事,绝望时,都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把梦想给了你。还有,你说的很对,我也几乎忘记了鸡腿的味道了。”
你说这两人是不是有病?这种境况,念念不忘的只是一只鸡腿。
也许两人都觉得滑稽吧,你看,他们都相对大笑了起来了。
他们忘记了吗?这个时候岂是开怀大笑的时候,对的,他们胜利了,可是他们还没有,因为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出现,这天,愿意他们笑吗?
答案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惊雷平地起,一下子便布满了天空,天空雷蛇乱窜,竟颤抖了起来。
牧清风眉头皱了皱,冷哼一声,便挥挥了手,那时间机器便又出现了在他的身旁,整个空间也不再扭曲了,所有的空间裂缝消失了,牧清风叹道∶“天的力量,果然可怖。”
原来,牧清风之所以撤回时间机器,这第一回合交手,却是他败了,即使过了五百年,他的力量仍不及天的力量强大。
牧清风向须菩提指了指,便见邢架在须菩提身上脱落,须菩提却恍若未觉,只是看向天空,眼神激动炽热了起来,咬了咬牙后,便是坚定得视死如归。
牧清风叹了口气,说道∶“你都这样了何不退到一边?一把年纪了何必还这么要强,战斗这事交给年轻人不好吗?”
须菩提发起楞来,最后竟笑了起来,笑得干巴巴,笑得无比苦涩。
牧清风却已经不忍再看了,向前它出了一步,一步便到了天空,冷然的看向天空,天空之上,雷声渐寂,所有电蛇都已消失无踪了,一个巨大的机甲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淡漠的看着一切,他的身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蔓延全然不知多少万里,恍若布满了整个天穹。
须菩提笑了起来,是真正畅快的,恍若多年积压的郁闷一下子全都没了,他得意道∶“天怕了,他终于怕了,一上来他就动用了真身。”
天帝与桃花看了看天空,最后终于眼神落于须菩提身上,一言不发。
须菩提看向他们,声音突然便停了下来,大概觉得无趣了,觉得不自然了起来,很快,他看向了自己的身体,先是手臂,他眼神怪异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抬起的双手,然后是身体,越看越是惊愕,然后只见他手一挥,一面水镜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他看到了什么?镜子中一副骷颅,带着降落未落的血肉,怪异的看向前方。
须菩提呆愣了起来,久之久之,这才大笑了起来,道∶“哈哈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哈哈哈…哈哈哈……”
桃花忙将头扭向一边,她已经不忍再看了,天帝叹了口气,终于,转身拉着桃花机甲的机械臂。
桃花终于开口道∶“这样,值得吗?”
天帝没有答话。
须菩提还在大笑,像个疯子一般。
桃花哭泣着,低声唱了起来∶“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前一肚塘……”
天帝的身体颤了颤,须菩提眼神怪异的看向桃花。
桃花说道∶“还记得儿时的这首童谣吗?那时,我们三个是多么的快乐。”
没有人回答她,时间把很多事情都变的不一样了,很多很多年前,幼稚的他们,也许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今天会这样。
桃花吸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英雄,但我知道我是绝不是的,也绝不愿意是的,更不愿意你们是,英雄多累。我只想着,过些快乐平淡的日子,哪怕你们是个平凡的农夫,我也是高兴的。可你们要做英雄,要做大事,我自然也只能顺从了。”
“我年轻时也做过许多梦,只是这些年来也都一一丢弃了,梦也就没有了。只是偶尔回忆从前,也不免觉得迷茫了起来,虽说丢弃回忆并没有什么可惜,回忆这东西,虽然会使人欢欣,但也不免太过于寂寞,可我偏沉浸在这寂寞中难以自拔,这些年来,我并不孤单一人,却比孤单一人还要寂寞。”
“我只是,多想回到从前……呜呜呜……”
天帝与须菩提还是沉默不语,他们只是沉默不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