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犹自串成一气,从芭蕉新叶上滚落,冰冷的雨水灌进后颈,柯九思忍不住梗了梗脖子。
屋顶上的雨水顺着弧度抛出一道道弧线,长廊上的侍者丝毫不在意被水溅湿的木板,依旧端着器皿,微微颔首,小步急速向前走去。
柯九思摸了摸怀里的桂花糕,屏住呼吸,趁着最后一位侍从走过廊柱,迅速从芭蕉丛里钻了出来。
吸了水的粗麻沉沉的,柯九思扯了扯后背上的衣服,粗糙的麻布刺得他皮肤发疼。
要不是因为无聊的赌约,也不会全身湿的像落水狗一样,还要到处藏来藏去。柯九思随意抹了抹溅在小腿上的泥水,啧,回去前还要先找个地方洗干净。
玩伴间的吹牛成了打赌比赛,柯九思抽到的是去士族家拿件东西证明他去过。本来一上午天气都是阴沉沉的,在柯九思翻墙进去之后马上就下起了大雨,毫无准备又不能进屋避雨的柯九思自然被浇成了落汤鸡。
他本来想随便溜进个房间拿样东西,没想到进去的是厨房。
总不能拎个锅碗瓢盆之类的回去吧,柯九思摸了摸鼻子,好香。
他偷偷掀起盖子,用巾布包了几个桂花糕放进怀里。
贵族家的精米——贵族家的做工——虽然是几个桂花糕,不过没人规定带出来的东西不是吃的啊。
柯九思得意地揣着桂花糕绕到了假山后面,只要爬上假山翻过去,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柯九思抬头看了看假山上新长出的一片苔藓,攀住了石头凸起的地方。
“假山上已经长了青苔,以后换个地方进出。”
平淡到听不出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柯九思被吓了一跳,桂花糕也差点抖在地上。他稳住身子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人似乎无意叫人去捉他,才探头在庭院里看了一圈。
院子中央跪着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似乎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和柯九思差不多身形。因为侧对着所以柯九思看不清“他”的脸。密密的雨丝蒙着,梅花纹月白色丝绸罩衣搭垮在“他”身上,印出极浅的杏黄色——应该是衬衣的颜色。柯九思只觉得“他”的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更加削瘦。
泼墨般的长发衬和着若有若无的杏色看起来极为漂亮,柯九思想了想,确定自己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可看样子“他”又跪了很久。
“喂,刚刚是你和我说话吗?”柯九思压低了喉咙问道。
那人像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仿佛刚刚的那句话是柯九思的错觉,柯九思又连问了几声,可“他”只是一动不动,就连跪着的姿势也没改变分毫。
细密的雨水在泥地上弹起,跃出一层淡淡的青色。柯九思不敢一直等下去,他看了看后院的柴房,凶巴巴地威胁了一句:“不许告诉别人我来过!”
他急匆匆攀上柴房,踏过屋顶爬到了旁边的椿树上。
树枝延伸到了围墙外,柯九思看了看下面闭眼一跳。
——头发好长好黑,不知道眼睛又是何种模样呢?
那是下雨的暮春,柯九思第一次看见君沉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