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七九河开,八九燕来,雨水已过,可老天爷不开眼,狂暴的北风和倒春寒送来降雪,好像把这一冬天的欠账都给补上。东阳市的夜间气温依然保持在零下20℃,这时候若是供暖失灵,居民过得日子可就悲惨了。
滂江街与联合路交口的机校小区3号楼,冻在冰中已经一天了。事情的起因是供暖管线老化破裂,糟糕的是地上和地下的管线一齐破裂。
我现在作为晨报的机动采访部门的副主任,是听调不听宣,不用坐班,不用参与日常管理,曲红梅总编在大会上说了,晨报只有这么一个特例,如果下一个人一年能给报社创收三百万,也可以享受我这种待遇。
可问题是,能创收三百万的老板,还在报社待着干什么?所以没有人来眼红我的自由。除了原来几个亲热的同事,大多数人都对我比较疏离。这就是圈子不同导致的社交距离。
我虽然不参与日常坐班,但却交待了热线线索口,凡是涉及到能源环保等方面的题材,一定要通知我。小强超时代工业应用公司承包下来的几个小厂,已经开始试运行在生产空气净化器。
净化器毕竟只是治标,我在寻找其他可以突破的途径,来对能源使用进行治本式的改良。我们不缺乏高科技,不缺乏解决方案,只是缺乏一个合理的介入角度。
当初我也没有想到,三月初的这一天,在东阳市某个小区发生的供暖管线破裂事故,成为了中国供暖模式革命性改变的起点。
当我这个王牌记者赶到现场的时候,交叉路口的路面冻起来的冰面快有半米厚,车辆挤得水泄不通,在临时开辟的人行道上小心翼翼的一个个通过,稍一不巧车就打滑拋锚,交警急得直跺脚,司机气得直骂娘。
我一步三滑好不容易才进到小区,找到楼门口,一看楼梯冻成了冰滑梯,根本就走不了人。
我拍拍额头,事情麻烦了,给我们打线索电话的就是住在五楼的张老汉,据他说管道破裂应该是在头天晚上,因为老俩口半夜被冻醒,裹着被簌簌冻到天亮,想出门看看问问领居,楼道里又是冰又是水差点摔了跤。
把邻居门拍开才知道原来邻居家也冻了一宿,来过周末的小孙女冻得直哭。
可楼梯上全是冰,七楼的人在楼梯上往下喊,说暖气水就是在顶楼漏下来的,起码这个单元的人不但要挨冻,而且出行也成问题。
供暖公司倒是夜里就派出抢救人员了,到现场一看,居民楼上的管线破裂肯定顾不上了,因为附近的供暖主干线也漏了,就是滂江街与联合路交口处。
这就要了命了,汹涌澎湃的热水带着水蒸气喷射十几米高,然后在街道上汇成河。
路过的机动车最初还能淌水洗个热水澡,夜深时零下二十几度严寒就让此道口冰封两尺,交通就此断绝。
等到今天上午,街道办事处也被惊动了,因为供暖公司关闭了主管线,附近两个社区的暖气全没有了,女街道主任问供暖公司最快什么时间能恢复供暖,肥肥的热力七公司经理说地下情况复杂不明,又天寒地冻,12个小时内能找到漏点就算快的。说完,胖经理脸上的肥肉还一抖一抖的。
零下二十度的天气,暖气关闭一小时,再启动送过来,也是要搭上半天的功夫。如果是12小时才能找到漏点,那么加上维修,加上重新恢复供暖,那就要超过30小时,居民挨冻整整要两天三夜啊!
精明干练的女街道主任当时就不让了,揪着热力公司经理的翻毛领子说,这两个社区里最多的都是退休老人,你让他们冻36小时,那就等着来收尸吧!
热力公司经理两手一摊,说“王主任,你这就是不讲理了,兄弟也是没办法。通这个小区的管线本来就是老旧管线,一直没有更换。你要是主管道不关闭,就一直漏水,你这个小区的管线就没法修。
眼下你们街道还是赶紧想辙,把这两栋楼的老幼都转移出来,要不根据天气预报,还要有寒潮过来,那可真得要出事”。
女主任叫王悦,是从别的街道调过来的,她所在的原来街道就很落后,因为接近城郊,现在这个街道虽然还是老小区多,但已经在一环边了,所以组织上对她培养重用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没想到过完年刚上任不久,就有这么一件巨大的考验摆在面前,必须撤退啊,女主任心里给自己打气,人员安全是第一位的。什么时候,人要出了事都是大事。
只是撤退谈何容易,这里两个社区10万多口人,往哪里撤退啊,全市宾馆酒店都安排不下,再说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调动全市资源来为撤退人员服务。
王悦今年三十六岁,属鸡,正是本历年,她的短发在初生的朝阳下闪耀着光泽,修长的大腿穿着合体的黑色裤子,腿型笔直,身上只穿着一个薄薄的羽绒服,看起来是为了美丽修身,没有舍得穿臃肿的棉服。
她的漂亮的嘴角呵出白雾,头顶没有戴帽子,晶莹的小耳朵冻得通红。可能是错觉,或者是太阳的光线折射,我感觉到她的头发上也蒸腾出热气来。
王悦的内心激烈的做着斗争,一个声音说赶紧报告区里,请示上级,让上级领导想办法。另一个声音则是提醒,你才刚调到大东街道不到一个月,摊上这么件事,就跟领导叫苦求援。自己的工作能力呢?解决问题的水平哪里去了?
自己以前在鸭绿江街道,比大东街道条件差得远,各种基础设施都残缺不全,还不是靠着自己左右周旋,东奔西走,多动脑筋,保持住了街道的安定祥和的局面,就是街道几个小厂都停工了,工人们的生活成问题。自己苦苦没有办法解决,只好留待下一任领导了。
没想到自己踌躇满志,想在大东街道大展拳脚,结果当头一棒。冬天的尾巴,也就是最潮湿冻人的倒春寒让自己遇到了。为了找漏点维修,热力公司把主管道给停了,这个绝对不行,影响面太大了。
但热力公司说,不停主管道的话,这边的漏点就找不着,那就无法维修,机校小区的这几栋老楼就得彻底停供!
要说这几个小区内老人多,就是机校小区特别多。都是当年几个机械厂退休下来的,还有老机校的普通教职工等。王悦想,最经济稳妥的法子当然是让影响别扩大化,起码主管道不停,不能波及到更多小区。
至于这个机校小区几栋楼,可能就要被牺牲掉了,转移和动员他们投亲靠友,或者由街道安排应急预案,动静也小,耗费也不多,估计区里会同意这种方案。
然而,这种方案最大的困难就是,可能未来一个月,直到供暖期结束,这几栋楼也别想恢复供暖了,还要安排几百人去住宾馆和旅社。这笔钱要几十万,事到如今只能花钱买平安了,
王悦跺了跺自己的黑色皮靴,意味着自己下定决心,没想到哎呦一声,脚早就已经冻麻了,她趔趄了一下就摔倒了,不过却没有摔在冰滑坚硬的路面上,而是一个年轻有劲的臂膀怀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