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李长欢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地上的血迹,可以想象这人死时是何种惨状,“你下了药?”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蔺九卿一顿:“师父什么意思,孤不明白。”
“呵~”李长欢轻笑一声,说:“窦汉曾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大蔺江山,浴血沙场多年,又怎会因为区区头疼之疾而做出如此失格的事”
“他对孤怀恨在心,蓄意谋杀不是不可能。”蔺九卿四两拨千斤,一句话轻飘飘的将李长欢的疑问翻了过去。
李长欢难得来了兴致,双手负在背后,低下身体将脸贴近她的,一张清风霁月的笑颜在她面前放大:“谋杀谋杀的恐怕是殿下吧。”
“你有什么证据”蔺九卿泰然自若,脸上半分不见慌乱。
李长欢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虽年纪不大,却有一股胜券在握的沉稳,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气度。
但她再怎么厉害,终究是骗不了他的。
“你久居宫中,并没有外部势力,想要接近窦汉下药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你派人以收缴武器的名义在太和殿前拦下了窦汉,然后在他的剑上做了手脚。
如果现在让人把窦大将军的佩剑送去太医院验验,想必还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不过——我记得内侍总管李德海以前是先帝身边的人吧,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李长欢自言自语地说着,好像刚刚从他口中出来的不是什么惊天的阴谋,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
见对方戳破,蔺九卿也不打算掩饰了,眼中杀气暗暗翻涌:“你想告发孤”
“不。”李长欢站直身子,侧身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说:“我只是觉得你太冲动了。”
“这是孤的决定,与你无关。”
“过早暴露锋芒,你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一旦那些宗亲将军们反扑,就凭你现在的实力,你如何与他们抗衡”
“孤不怕。”
“你啊……”李长欢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侧身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叹息般喃喃:“好歹给人留个全尸,毕竟是大蔺的肱骨之臣……”
“哼,肱骨之臣”蔺九卿冷冷一笑,“他做的事足以让他下十八层地狱,若不是看在他曾为我大蔺立下汗马功劳,孤非屠了他满门不可!”
——那一瞬,她眼中的淡漠和冷静倏地不见了,流露出一丝杀意和痛恨。愤怒如同翻滚着的沸水喷薄,再也抑制不住了。
“你怎么就肯定他与先帝的死有关”对于蔺九卿的突然爆发,李长欢毫不意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先帝暴毙的前一天晚上,曾召窦大将军入宫面圣。孤亲眼见他从先帝的寝宫出来,半个时辰后便传来了先帝驾崩的消息。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长欢不以为然:“这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害死的先帝。”
“没错,单这一点不足以证明他就是杀害先帝的凶手,可让孤动了杀心的,是他那句‘陛下’!”蔺九卿眼锋陡然一转,变得阴枭冷厉。
“孤给他下的不是什么致命毒药,而是**散,这药会随着皮肤进入人体,使人的神智不清。
孤本想以言语激怒他,让他在大臣面前出丑,然后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谁知他却说了一句‘陛下’……
试问,倘若他真的心中无鬼,又岂会喊出那样话”
李长欢皱了皱眉:“就凭一句‘陛下’便让你动了杀心……若你判断失误,凶手另有其人呢?”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何况,他死的也不无辜,先帝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李长欢定定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又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是与其身份全然不符的轻浮,伸手想要去摸蔺九卿的头,“公主长大了呢~越发像你的母亲了。”
蔺九卿侧身躲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师父请自重。”说罢,转身离开了太和殿。
李长欢讪讪的收回手,徒弟还是那么冷情,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师父面子。
正想着,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殿下呢?”
李长欢回头,是先前护驾的黑衣少年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金色的披风。
“她走了。”李长欢不怎么喜欢他,脸上的表情都冷了几分。
“走了……”黑衣少年看着手上的披风,脸上露出些落寞。
李长欢看着他失望的脸,突然道:“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与你无关。”少年对这个表里不一的国师,亦没有什么好感。
“呵……”李长欢一笑,脸上突然露出讥讽的凉薄:
“别忘了,你只是她的剑。”
少年不语。
李长欢自觉没趣,冷冷瞥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偌大的宫殿,因为众人的离开霎时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唯有空气中还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裹挟着微微的清风,吹动少年两颊的青丝。
光滑的汉白玉地板上,倒映出少年有些孤寂的影子,垂目低喃:
“我没忘……”
那声音里有着连他自己也不确信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