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来，闹哄哄去，小家伙们离开后，治疗室又安静了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偶尔传来一声不知是何名的鸟叫声，如此安静祥和，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窸窸窣窣”

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轻到让人难以察觉，路岩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举止窘迫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想要敲门。

路岩看到来者笑了，“浩子，直接进来就行了，怎么还那么客气呢。”

陈浩来了。

其实陈浩之前来过几次，今天也是早就来了。

陈浩那天回去报信，到处兵荒马乱，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他半路拦住了一个战士，把情况报告后，就被强行带回了避难处。

回到避难处，陈浩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情报有没有传达到军中将官那里，还是那个战士在半路上就阵亡了，援军有没有及时赶到，阿岩……是不是还活着。

在避难点的那一天，是陈浩这辈子最漫长的一天。

后来得知黑土城成功击退异生物大军，阿岩身受重伤，陈浩自责后悔得差点砍自己两刀。

要是阿岩没了，他也不想活了。

他们自小一起成长，一起体训，一起战斗。

那种在战场上不得不抛下战友，独自活下来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战死者付出的是生命，苟活者付出的代价是一生的背负。

后来得知阿岩没有生命危险，陈浩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短短几天时间，感觉比一生还要漫长。

从那天起，陈浩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早睡早起，醒了就开始修行，累了休息，饿了吃完，补充完继续修行。

陈浩继续执行路岩之前的安排，备战大考，也磨砺自己。

今天听说路岩醒了，不知为何，来的路上陈浩心里很是忐忑，到门口的时候，连进都不敢进了。

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觉得羞愧，觉得自己愧对路岩，愧对兄弟。

他觉得自己那天害怕逃走，完全是一种耻辱。

这种耻辱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虽说那天跑回去报信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但毫无疑问，那天他害怕了，他逃走了。

如果他有血性，他是个合格的战士，他就会在报信之后，不顾一切的杀回去，回去救他的兄弟，救他的战友。

但是他没有。

他躲在避难处坐立不安，瑟瑟发抖。

太可笑了，自诩战士预备役，当战斗来临，他却像个不知所措的懦夫，连女人孩子都不如。

他不配当启命者战士，也不配有路岩这样的兄弟。

这几天，耻辱感深深冲击着陈浩的心灵，好像有一把刀，在时时刻刻地刺他的心，让他每次想起，都悔恨到无以自拔。

见到路岩，当然更是无法面对。

他对不起路岩对他的情谊，也对不起路岩对他的付出。

路岩把秘能的事情告诉他，还帮他感悟生死，突破修为，教他修行，他却在战场上当了懦夫。

这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路岩说。

陈浩穿着黑色武服，看样子刚才应该在修行，路岩看着和一千万安全不一样的陈浩，看到陈浩窘迫又忐忑，大概能猜到陈浩的心情。

路岩心中感慨，在这个乱世，活着的人，不比死了的人轻松多少啊。

“浩子，你怎么蔫了？又被你爹削了啊。”路岩开玩笑道。

“哪有。”陈浩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看到陈浩笑得比哭还难看，路岩也不开陈浩玩笑了，指着旁边的床位：“坐下吧，帮我削个平安果。”

“诶！”一听说有事要干，立马分散了陈浩的注意力，本就不知所措的陈浩稍微放松了点，坐下削起了果子。

“浩子，其实你不必自责……”路岩主动挑起了话头，“这个世界原本是什么样，我们都清楚不是吗，没有人能选择自己如何活着，但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算不上一种错。”

陈浩埋着头削果子，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听着路岩的话，陈浩默不作声，只是重重点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陈浩抬起胳膊狠狠擦了一把脸，突然就崩溃了，大哭道：“阿岩，我这几天……都好难过啊。”

“我一想到如果那天过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就难受的像要死了一样。”

“我觉得自己好不争气，为什么不敢回去帮你。”

“那天他们抬着你回来，我看着你，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好陌生，我才知道，原来人生是这样的。”

“阿岩，你能不能原谅我，我真的不想逃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害怕…”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听着陈浩掏心掏肺的倾诉，看着陈浩犹如孩子般嚎啕大哭，路岩心里一恸，也不由得被勾出了眼泪。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啊，面对这么残酷的事，有几个能够承受。

“阿岩，你能原谅我吗？”陈浩抬起头，脸上鼻涕眼泪黏成团糊，期盼地看着路岩，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兽。

路岩：“那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陈浩连忙道：“你说！”

“原谅你就可以了，能不能不要让我原谅你妈。”

“去你的，”

陈浩被路岩的玩笑搞得猝不及防，笑得吹出一个鼻涕泡，一下子沉重的心情好了大半，但还是觉得愧疚，瘪着嘴角道：“阿岩，我真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浩子，其实没关系，别太自责了，振作起来，一帆风顺的不是人生，”

路岩说道，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合格的战士，也没有谁天生完美，你能看清自己的弱点，已经很不错了，以后针对弱点训练就行。”

陈浩激动地站起来，抹了一把鼻涕，坚定地道：“嗯，阿岩，我想好了，我要克服自己的软弱和惰性，我以后就跟着你修行，你狠狠的操练我！我再说一句不愿意，我就是你孙子！”

路岩嗤笑一声，一脸嫌弃的咧嘴道：“练你就行了，我可对你没兴趣。”

“嘿嘿……”

陈浩被调侃，也不生气，只是傻笑。

“阿岩，你说我们在夹缝中这么艰难的生存，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浩这几天饱受煎熬，也有了点人生的迷惑，青春期的少年不会去问父母和老师，倒是大都会向身边走在最前面的兄弟求教。

在少年们的心中，路岩这种能力远超同阶的同龄人，比师长和父母都厉害，又是同龄人，没有距离感，更适合请教解惑。

路岩想了想，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没有什么比不能保护你爱的人更让你悔恨，如果我们注定诞生于黑暗，至少可以选择不放弃去寻找光明，人活着总要为点什么，不是么。”

陈浩捧着平安果，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