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朱四爷透过屏风的缝隙,很是关注着那个老妇人。慕容枫见状,有些纳闷,一向稳重的朱老四,怎么可能做偷窥的行径,除非……
下意识的也扭过头,从屏风的缝隙看着……
哎呀,老天爷!
这个丫头的吃相,啧啧啧……
没个看!
怪不得朱老四看的那么认真呢!换做是他,也会觉得新鲜。反正那些千金小姐,肯定是不会这么吃东西的。转过头,手指那边,嘎巴嘴想无声的吐槽一下,可朱四爷的表情,让他又是一愣。
再次转头,这一次的视线,是看那个带回来的老妇人。只见她吃饭有条有理,每样菜都吃了,但都没有刻意的多吃,而且举止相当文雅,不像是乡下普通的老太太。
猛然间想起这老妇人,那会儿在集市上,直呼四爷为“王爷”,轻声嘀咕着说:
“四爷,那老太太你可有印象?”
终于说到点儿上了。
朱四爷收回视线,仔细的在记忆里搜寻,可找了一圈,也没有这么个人。
无声的轻摇头。
能知道他是王爷,那就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可京城那些大户人家,叫得上名字的,基本他都认识。但是眼前这个……
“娘,这个狮子头好腻哦。”
小七稚嫩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朱四爷跟慕容枫的思绪,也打破了雅间里安静吃饭的氛围。
佟雪莹扭头,看着儿子碗里的狮子头。她倒是没有觉得腻,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东了。不过小七不同大人,小孩儿脾胃弱,再加上满桌的这些东西。
哎呀,老天爷果然不亏待她啊!
“那个慕容枫啊,你这酒楼最近生意是不是不咋地啊。”佟雪莹放下筷子,抻脖子就朝屏风那边说着。
卖鞋垫的老太太见她这般,伸手用筷子打了她一下,呵斥着说:
“没有规矩,不是刚刚告诉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吗?”
呃……
佟雪莹对这一筷头子很是无语,看着可怜的小手背,特别委屈的揉搓着。因为对方是老人家,她也不好说啥。慕容枫原本还想说话的,被老人家这一嗓子呵斥,经乖乖的缩缩脖子,没有吱声。
小七护母心切,见母亲被打,十分不愿意的撅起了嘴巴,看着老太太,抱怨的说:
“老奶奶干嘛打我娘,非亲非故的还说教。我娘对你多好啊,带你过来吃好吃的,你还动手打她。看看、看看,都给打红了。”
小家伙边说,边把母亲的手拿过来,在上面胡乱的吹着。老妇人见他这么说,一脸迷茫的看着佟雪莹,特别无辜的开口说道:
“丫头,我打你了?”
“……”
面对如此认真的问题,佟雪莹还真是不好再说啥,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她的碗里,说:
“快吃吧,吃完送你回家。”
“哦。”老太太点点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东西。
这么一打岔,跟慕容枫讨论菜品的事情,也就给打没了。大家吃过午饭,佟雪莹便把儿子抱在怀里,走出屏风,来到朱四爷面前,道:
“四爷,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娘儿俩就先回去了。”
“嗯。”朱四爷点头,算是答允。
佟菇凉刚要迈步走,余光瞥见了那卖鞋垫的老太太,想了一下,又说:
“四爷,那这老妇人……您看……”
“哎呀你就别操心了,赶紧带你儿子走吧。”慕容枫使劲儿的挥着手,像赶什么瘟疫一般的说着,“放心吧,问完话就把她送回去,赶紧走,赶紧走。”
如此被嫌弃,佟雪莹有些受不鸟。可时间确实不容许她跟这货斗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又礼貌的冲朱四爷点点头,这才带着儿子离开了顺意居。
一路快走,还险些没有赶上刘二喜的牛车。刚到跟前儿,那些村妇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热情的各种慰问。当然,主要围绕的还是慕容枫跟朱四爷的身份。
今日集市上发生的那场闹剧,有一些村妇正好是在的。不过大家都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谁都没有上前罢了。
面对他们的问题,佟雪莹也就用沉默来代替回答,跟这些村妇……还是少接触为妙。
上了牛车,刘二喜开始清点人数,大家也都慢慢闭上了嘴巴。人数清点好,扬起鞭子,牛车“吱哟……吱哟……”的离开了镇上。
佟雪莹把小七抱在位置上,自己则是蹲在板车、开始收拾东西。那些摊贩还真是送了不少,速扬也挺靠谱,不禁帮着给送过来,还给都归置都了盆里。
猪肉、鱼、鸡蛋、婆婆丁、小根蒜、豆芽菜……
吃的不少,用的没有。
有些村妇见到这些东西,不停咂舌的念央央说:
“小七他娘啊,你这卖点儿咸菜就换来了这么多东西,可真厉害。”
“哎呀,咋能说是厉害呢,那是相当的有眼光啊。铁柱嫂子,后来那俩来的那可老有身份了,咱小七的娘居然认识,啧啧啧……”
“那是咋认识的啊,小七他娘。跟俺们说说呗,俺们也想听听。”
“是啊是啊……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怎么就能……”
“……”
一来二去,你来我往,那些长舌妇人竟然越说越难听,直接话里隐晦的意思就是她不检点,什么人都认识、不本分,妄想攀高枝儿。
佟雪莹越听越气,就在要爆发的时候,竟然——
“行了,你们这是干啥呢?小七他娘出事儿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过去帮把手。这有人能给做主了,你们又在这胡乱编排,啥意思?啥意思?”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佟雪莹扭头寻声看了过去。这人她不认识,但是就冲刚才的仗义执言,这小媳妇儿也是个好人。二十左右的年纪,一身灰白色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了一根草木簪子。
耳朵上是一对银丁香,这在农家就算不错的饰品了。肤色小麦,应该是常年下地的缘故,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正气,挺感染人的。
“哎,我说庆年他媳妇儿,有你什么事儿啊,俺们打唠俺们的,又没带你。”一开始就念央央的那个妇人,狠狠地白了庆年媳妇儿一眼,说着风凉话。
她这么一说,其他那几个跟她打唠的,也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庆年媳妇儿。
“可不是咋地,有你什么事儿啊。嫁到庆年家两年,又是方公婆,又是把当家的给方瘫吧了,还好意思在这儿跟俺们嚷嚷,也好意思。”
“就是就是,不知道自己啥命,还想挣吧啥?再挣吧,你爷们也只能躺在炕上瘫着,呵呵……”
“哈哈……哈哈哈……”
“哈哈……”
“……”
“你……你们……你们说什么?!”庆年媳妇儿被说得很是委屈,眼睛通红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佟雪莹再旁看的真切,这个庆年媳妇儿不认命,是个要强的主儿。之所以现在委屈的说不出来话,是因为这帮长舌妇说了她的痛处。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可这些村妇明显就不厚道,专挑人家最痛的地方说。东西收拾好,佟雪莹坐回车上,把小七抱在怀里,看着那些依然说起来没完的长舌妇,冷哼一声,道:
“无知泼妇,就不知道做人要厚道吗?这会儿说别人说的那么来劲儿,都不知道给自己留点儿后路?万一有一天,你们也守寡、当家的瘫了呢?”
“啥?!”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小七他娘,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自己是寡妇,还想着这帮人也陪你当寡妇?你咋好意思说的,长得那么好看有屁用,还不是寡妇命!”
我了个擦!
佟雪莹听着最后的那个“寡妇命”气的不行,想直接上去抽人,可一想在车上,还有个儿子在怀里,终究忍住。翻了个白眼,梗着脖子,说:
“寡妇命怎么了?有能耐你别跟我坐一辆牛车啊,你能耐自己弄个车走啊。真是可笑了,话说到你们身上,就觉得不舒服了?将心比心不懂啥意思吗?”
“我告诉你们,再胡乱说,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要是不服,咱们经官啊。大明律例可明确的写着这么一条:‘以讹传讹,揭人短处者,重罚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话说完,顿时那些村妇们老实了。当然,她们老实是因为这个“经官”。还有就是……佟雪莹胡乱编吧的那个大明律例。
这些人一直都是生活着脸朝黄土背朝天、每天围着锅台转。见过最大的官,无非就是里正、或者族长,对于这律条,根本就不懂。
而佟雪莹他们家是个外来户,每年上秋都会有马车过来送东西。所以她说出来的话,大家都是无条件相信的,毕竟这大明律例的内容不知道,但是“大明律例”这四个字,她们知道。
刘二喜见板车安静了,也甚是松了口气。女人多了就是事儿多,这差点就打起来,可真是够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