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街,刺史府,日暮西沉,光影渐暗。
书房里,刺史大人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沈云手里拿着一根火烛,绕着书房走上一圈,逐一点亮各个角落的烛火,房间内顿时亮堂起来。
沈邺抬眼看了一下房内过于明亮的灯火,说道:“点那么多做什么!书桌这边的留着,其它都灭了!”
沈云听见刺史大人的吩咐,无可奈何,只好又去逐一灭灯。
这时有小厮在外面喊道:“大人,李府少爷求见。”
“让他进来——”沈邺应了一声。
沈云拱手行礼,“属下告退。”
沈邺点头允了。
片刻后,李泊舟进了书房,四下里打量一番,啧啧地叹道:“怪不得世人常说升官发财!季垣兄升任刺史,吃穿用度顿时阔气起来,夜晚都点上了三四根火烛。这间书房的规格,不知高出县衙多少来!”
“文彦莫要打趣我!快坐下说话——”刺史大人无奈一笑。
李泊舟便去书桌旁边的圈椅上坐下,姿势潇洒。
“文彦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刺史大人见他潇洒样子,便问了一句。
李泊舟回道:“原本小弟在来的路上,心情很是郁闷。”
瞅了一眼刺史大人的神色,接着说道:“但是,刚才在刺史府门口和表姐畅聊了一番,豁然开朗,心境便由阴转晴。”
“哦?”沈邺奇怪地问了一声,“不知文彦与许小姐说了些什么?”
李泊舟随意地一笑,“认真说来也没什么,主要是和表姐插科打诨,很是有一番趣味!”
刺史大人不解其意,和许小姐说话有趣味?那怎么每次和自己说话,她便言语拘束呢?
李泊舟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那柳乘旭一身本领,屈居在茅草屋下,每日卖画为生,着实让人不忍。季垣兄可否招他入刺史府来,充当一个书吏?”
沈邺疑惑地看向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先前我想与他结交,文彦还生气与我。怎的现在又要我招他入府来?”
李泊舟笑道:“先前是先前,如今情况不同,我的想法自然也会改变。”
“情况有何不同?”刺史大人一边含笑问道,一边执笔去点墨,预备将案上的一份公文批阅完全。
“如今柳乘旭中意表姐,小弟自是要助他摆脱困境——”李泊舟语不惊人地说了一句。
“啪嗒——”一声,墨水滴落纸上,迅速洇染出一片墨色……
刺史大人神色不惊地放下手中的软毫笔,合上一塌糊涂的公文。含着些许笑意看过去,问了一句,“文彦不是要牵线许小姐与我吗?”
怎么过了几天,便成了柳乘旭?
李泊舟闻言歉疚一笑,“这事怪小弟没有问清楚。季垣兄既然在兴元府已经定亲,那小弟自然不能再撮合你们。许府虽然是寻常商贾,门户不高,但我家表姐决不能与人为妾室。”
沈邺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柳乘旭虽是寒门子弟,但日后前途无量。表姐嫁与他,再以许府的金银助他求学科考,想必以后也能成就一段佳话。”李泊舟继续说道。
沈邺缓缓地问道:“文彦听何人说我已经定亲?”
“季垣兄何意?难道你没有定亲?”李泊舟惊讶地看着刺史大人。
沈邺摇头,沉声说道:“自然没有!”
“当真没有?季垣兄可不要欺骗我!”李泊舟将信将疑。
沈邺神色认真地看着他,“我何时同文彦说过谎话!”
李泊舟不解,“那怎么兴元府都盛传季垣兄与刘家小姐定了亲?”
沈邺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暗淡的天色,缓缓地说道:“那不过是父亲的一场交易,换个人去也是一样。”
李泊舟闻言叹道:“照此说来,季垣兄还是和刘小姐定了亲……”
沈邺侧身望着他,淡然地说了一句,“一没有交换庚帖,二没有写下婚书,不过是两只狐狸之间嚎叫几声,如何算是定了亲?”
李泊舟被刺史大人一番无畏言论惊了一下,“即便这样,有父母之命在,亲事也是作数的。”
沈邺不屑地轻笑一声,“父亲能左右我的升迁贬谪,却不能左右我的婚姻。”
“季垣兄的意思是——父母之命也是不作数的?”李泊舟讶异地问了一句。
沈邺临窗而立,望着夜幕之中绰约的树影,沉声地说道:“我的姻缘,自是由我做主。”
李泊舟拍案而起,大赞一声:“季垣兄傲骨嶙嶙,意气风发,小弟佩服至极!”
沈邺闻言看向他,微微一笑,问道:“那我比之柳乘旭,文彦觉得——谁更胜一筹?”
“啊?——”李泊舟倏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刺史大人话里的意思。
沈邺缓步回到圈椅上坐下,眼神清亮,“文彦既然知晓我对许小姐的心意,为何还要相助那位柳生?”
听了刺史大人这句话,李泊舟才回过味来,五分愧疚地说道:“小弟不是怕表姐跟了季垣兄,只能为妾室嘛!”
“那如今知道我并没有定亲,文彦当如何做?”沈邺一双深眸紧盯着他,笑问一句。
“这——”李泊舟面色十分难为,弱弱地说道:“恐怕小弟还是……只能…相助柳乘旭……”
“文彦!尔安敢如此!”
刺史大人听了这话,气极而起,怒视着对面之人。
李泊舟吓得立刻安抚炸毛的沈大人,“季垣兄,这实在怪不得小弟啊!表姐亲口说了——宁为低户妻,不做高门妇。”
“宁为低户妻,不做高门妇?”沈邺复述一遍,质疑道:“她当真如此说?”
李泊舟惴惴不安地点点头,“季垣兄府上,在整个剑南道,算得上是最大的高门,表姐怕无法相配——”
他只是提炼了一下表姐说的话,没有一丝的曲解,日后也怪不到他身上。
沈邺闻言,顿时静默下来,怔怔地望向李泊舟身后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作……
李泊舟见刺史大人身上的戾气消散,心中立刻放松下来。
刚才一声怒喝,吓得他心脏跳得飞快,几疑刺史大人要来上一句“拉出去杖毙”……
“季垣兄在看什么?”李泊舟顺着刺史大人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墙上的挂画。他连忙上前去看,却吓了一跳,惊呼道:“王大家的山水图!季垣兄哪里得来的?”
沈邺被他一声惊呼,唤回了心神。望着那幅珍贵的山水图,突然笑起来。
李泊舟还在兴奋地膜拜画作,却被刺史大人的笑声吓得立刻回头去看他,“季垣兄,你——怎么了?”
沈邺敛了笑意,十分认真地求教道:“文彦可否同我说说,你当初是如何与李夫人走到一起的?”
李泊舟闻言呆愣住,久久不能言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