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顿时面露喜色,急忙拱手道:“请公子指教。”
那瘦弱男子摆了摆手,道:“说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带我去找那位先生看这病,先生便跟我爹说,他只能治病,不能改命。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这是因病所致,他便能医好。枔儿,你这几日寻个时间,带谢公子去找陆大哥吧,只有他有可能医好这病了。”
谢星顿时心生感激,只是另一个疑惑也同时冒出,自己与那易翎好歹称得上投缘,可以算是朋友;而这苏枔姑娘纯粹是好玩爱凑热闹,因此带了自己找人看病。但这位俞大哥,与自己不过是刚刚见面,便让苏枔带自己去找人看病,听起来这人医术还十分高超,自己为什么能得到这种的帮助。或者说这位俞大哥,为什么肯这么帮自己?
心中疑惑,谢星便委婉地问了出来,那瘦弱男子淡淡一笑,道:“佛道两门皆讲缘分二字,谢公子,我说你合我眼缘,我们二人投缘,你信不?”
谢星只当他在说笑,便道:“俞公子说笑了,你二人自是沧周贵公子,我一介布衣,又何德何能攀得上你们?”
那瘦弱男子却严肃道:“谢公子此言差矣,交友何须论贵贫?同样百年皮囊,谁又高贵了谁?你与我一样气海近绝,算得上是同病相怜,我帮你又哪里奇怪了?”
既然这瘦弱男子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星虽然心中尚有疑惑,也不便提出了,只能深深地表示了好一番感谢。
那瘦弱男子笑着接受了,又对苏枔道:“枔儿,夜市快开了,你带谢公子好好去玩一趟。我和阿故待会还要见几个重要客人,就不留你们两喝茶了。”说到最后,一脸歉意地看着谢星。
那苏枔顿时小嘴一撅,板着脸道:“切,谁稀罕喝你的苦茶!谢星星,我们走,带你吃香喝辣去!”说罢,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
谢星再度拱手道谢,礼貌地告别而去。
桌上两人看着谢星离去的背影静默不语,良久以后,那秦故才开口道:“我看这谢星,可不是普通人啊,他那套见面摆手礼节,可是前朝贵族所盛行的。而且俞大哥,你可不是这种滥好人啊。”
瘦弱男子眼神飘忽,叹了口气,道:“这个谢星,我以前就见过他。那年我爹带我去找赵长歌,这谢星就跟在赵先生旁边,只是他那时还小,估计是认不出我了。”这瘦弱男子似乎不想说太多了,自顾自端起了茶杯。
“可是陆大哥虽然医术高超,但是为人实在是,实在是奇怪啊。”秦故依旧有些不解。
“让枔儿去看看陆大哥也好,我想让他跟老五一起去风曳出使百城部。”瘦弱男子道。
秦故“噢”了一声,不再说话。
天街夜色,行人如织,姜都四个方向四道长街同时亮起了橙黄色的灯笼,一时间整个姜都笼罩在黄蒙蒙的灯火之中,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苏枔一手捧着一袋紫苏南海水晶包在吃,一手到处指着各种建筑给谢星介绍,
“看,那是东琅阁,那里的早点可好吃了,我以前天天都去那吃。”
“那是夫子庙,听说供奉足够高可以包过考试,所以我和五哥小时候经常去,还偷偷拿我娘的首饰去做香火。”
谢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你也信?就你这脑子基本告别考试了。”
苏枔一怒,威胁道:“你再说,我就不带你去看病了。看你怎么办!”
“别,别,是在下错了,请姑娘高抬贵手。”谢星顿时求饶道,顿了一会儿,又道:“话说回来,你这两位哥哥是什么人啊,那个陆大哥又是什么人?”
苏枔嘻嘻一笑,道:“那个穿紫色衣服的,是秦故秦哥哥,另外一个是俞仙榭俞大哥,俞大哥他爹就是俞翊野,我这样说你认识了吧?”
谢星心中一震,秦故和俞仙榭这两个名字他倒是没听过,但这个俞翊野他却是听自己师傅讲过。俞翊野可是当之无愧的沧周王朝开国元勋,也是沧周开国皇帝,即先皇帝卫开的结拜兄弟,沧周坐拥四州之地,北为宁州和腾州,南为允州和攸州,这个俞翊野便是南境两州的衡度使,手握财权、兵权、政权,称得上是南境大王,俞翊野在沧周的名望人脉可谓无二,民间总说他若是有意,一夜便可叫沧周改姓;此句足可见俞翊野这南境大王的实力。
那瘦弱男子俞仙榭既然是俞翊野的儿子,那称为半个太子也不为过,没想到自己今日竟有幸结识了这样一位贵公子。谢星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更难以相信的是这样一个贵公子竟然帮自己介绍医师。
苏枔咬了一口水晶包,道:“你是真不认识秦哥哥?子流榜榜首,就是秦故。”
谢星依旧一脸茫然,但忽然想起了前日易翎提起过的那个罗墨,忍不住问道:“那跟那个罗墨相比,谁更厉害?”
苏枔听到罗墨,忽然眉头一蹙,满脸愤怒,道:“这个罗墨简直就是一头狗熊,长得那么黑,那么壮,可恶死了,在青武会上还把左大哥打伤了,要是遇见他,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谢星还是不懂,又问道:“青武会冠军和子流榜榜首,哪个更厉害?”
苏枔伸手在谢星头上一点,嗔道:“谢星星,你真是笨死了。青武会是今年最新的一届,可是子流榜已经一年半没重编了。所以青武会冠军肯定是最厉害的啊!”
谢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这样说来,刚刚那个秦故秦公子,肯定是没有罗墨厉害的。”
苏枔一听这话,急道:“罗墨那个大笨熊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青武会只比武,他又从小在战场长大,别人肯定打不过他了。可是子流榜的评定标准又不是看谁打架厉害,秦哥哥不单武艺高超,论经营、谋略、理政也同样胜人一筹,因此才能被评为子流榜魁首。”说到这,苏枔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在我们沧周人心里,俞哥哥才是真正的子流榜状元。”
子流榜乃是一份非官方的少年俊杰评定榜单,但在中云人心中,这就是最准确的榜单。子流榜上榜之人只选定二十到二十五的人,取才子风流之意,由不世出的隐士编定,跟青武会一样,同样是三年一改;但子流榜的评定却复杂多了,无论是富商贵贾,还是朝堂新才,或是沙场将星,只要足够优秀,便可入选。但中云是一个尚武的地方,因此武力的评定也成了一个重要因素。
苏枔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谢星忍不住问缘由。苏枔却没了兴致,挥了挥手道:“算了,不说了不说了。”说罢,便一个人自顾自地走了。
谢星见问不出什么了,也只好跟着到处乱逛。两人各有心事,一前一后地走在西街大道上,忽然看见前方右手边的一栋建筑门口围了一群人。两人均是少年心性,见有热闹,顿时兴冲冲地跑上前去。
定睛一看,那栋建筑威严端庄,一个巨大的牌匾上还刻写着“清政司”三个大字。两人再挤进人群一看,顿时楞了,竟然见到了熟人,一身白衣,一脸冷漠,不正是高冷少年顾盛白吗?
再一看,顾盛白背对那清政司门口,似乎想离开,但却被几个身着蓝白色制式长袍的人拦住。顾盛白双眼微眯,眉宇间满是不耐烦,冷冷道:“别挡路。”
顿时就有一人道:“你的嫌疑还没洗清,哪都不能去。”
顾盛白瞥了那人一眼,哼了一声,道:“已经说过了,那件事跟我没关系。现在我要走。”
那几人一言不发,只是堵在顾盛白身前,不让他离开。一旁的苏枔一脸兴奋,对着谢星道:“这个又臭又硬的木头疙瘩,来了清政司还这么冲,这下他可惨了。”苏枔明显还记恨着白天被顾盛白说幼稚的事情,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那顾盛白看了看前面拦着的那几人,冷哼一声,手放脊背,白光涌动,缓缓从白光中摸出一杠长刀,刀气外溢,寒光凛冽,正是那昏雪宝刀!顾盛白调动气海,挥刀斩出,一道白光泠然出现,在前面那拦路的几人身前落下,把青石板劈出一道淡淡白痕,明显是在震慑那几人。
那几人也是一惊,没想到这顾盛白一言不合就想动手,为首那人更是怒道:“在清政司还敢放肆!我看你这种狂妄暴虐之人,肯定就是凶手!”说罢,几人同样拔刀而出,呈半圆状围住顾盛白。
本来围着看热闹的那些百姓一看动了刀,急忙转身散去,还站在场上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其中就有幸灾乐祸的苏枔和暗自观望的谢星。
谢星从小跟他师傅四处游荡,偶尔在某个小村落住上三年五载的,但朋友却几乎没有,那些调皮捣蛋的乡村少年往往戏弄他,因此谢星长这么大以来很少跟同龄人说过话、交过朋友。来到沧周便认识了易翎和顾盛白,易翎为人顽皮开朗,而顾盛白冷淡高傲,但谢星却觉得和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很有缘分,心里打定主意要跟他俩成为朋友。此时看见顾盛白即将跟人交手,心里莫名地起了焦急,略一思索,便走了出去。
“顾公子不是那个易翎易公子请来的吗?你们怎么能这般对待客人?”谢星快步上前,同时说道。
顿时有人没好气道:“什么易公子,不就是羽毛那小子吗。羽毛把人带来,说他有嫌疑,现在还在调查,嫌疑没洗清,他就想走,这可能吗?”
顾盛白也看见了谢星,淡淡道:“我又不是犯人,想去哪就去哪。”
谢星想了想,才明白羽毛二字是在指易翎,又道:“那易翎在哪?这件事让他出来弄清楚才对啊!”
那人又是没好气道:“羽毛这臭小子,把人带来然后就自个跑了,现在没准在哪个勾栏里鬼混呢!”
谢星听得一阵头大,虽然跟易翎相处时间极短,但他能看出这易翎生性顽皮,如今回到姜都,还不是鱼入大海竟自由?想到这,谢星便对着顾盛白道:“顾兄,那不如你先进去休息?我想易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那几人闻言点了点头,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谁知顾盛白轻轻仰起了头,道:“不要。”这高冷少年居然还闹起了脾气。谢星顿时没了主意,那几人听到顾盛白拒绝,顿时又重新站好身形,一时间气氛又紧张起来。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苏枔也走了进来,煞有介事地将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自己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我也知道,不如我去帮你们查出真凶。”说到这,眼珠子一转,满是狡黠。
那几人似乎是认识苏枔的,一人道:“那怎么行,这个案子是交给羽毛他们的。你这不是捣乱吗,别闹,赶紧吃宵夜去。”
苏枔一听,顿时叉起了腰,道:“五哥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整个姜都谁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这时那顾盛白忽然收起了昏雪刀,道:“我跟你去,我也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
那几人顿时头大起来,这什么事啊,先是顾盛白闹着要走,接着是苏枔兴致来了说要去查案,现在这顾盛白又要跟着去查案,这不是胡闹吗!几人纷纷摇了摇头,一人道:“我的姑奶奶啊,你赶紧回家去吧,别跟着添乱了!”
谁知苏枔脾气上来了,眉头一竖,道:“不行,我还真管定了。我一定要帮五哥把事情弄清楚!谢星星,白木头,你们两先在这住一夜,明天本姑娘带你们去办案!”苏枔越说越来了兴致,一脸兴奋。
那几人面面相觑,正待说话,那顾盛白已经点了点头,道:“好。”说罢就转身回去清政司。
苏枔摆了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几个想想我的小名,姜都第一神探。这还不放心?”说罢,苏枔拍了拍谢星的肩头,眨了眨眼睛,悄悄道:“谢星星,明天见哦!”
说罢,苏枔嘻嘻一笑,转身离去,只有一道白色丽影慢慢远去,淡淡的女子香味飘散在空中,与满天的星光灿烂融合在一起,令人沉醉。
那几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招呼着谢星一起进去。清政司里面空房不少,谢星便找了个与顾盛白相间的厢房住下。躺在床上,谢星思绪纷飞,开朗大气的易翎,冷漠孤傲的顾盛白,秀气活泼的苏枔,繁华浩瀚的姜都,行人如织的长街,无一不给谢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仅仅只来了一天,但所见所闻,均是从前未曾经历的。想到这,谢星又开始期待明天的行动了。带着兴奋,谢星不时翻身,竟然是一夜无眠,等到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露出一丝白光。
一缕阳光投向姜都的城墙上,将斑驳的城墙照得金光四散,四道长街上的行人开始变多,昭示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