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谢星等人改道前行,此时却是已经到了卫辞和那风曳二刀旦约定好的十日之期。
风沙满地,在苍茫大地上断断续续地矗立着一座又一座城池。而每座城池之间接连着绵延不绝的长垣,长垣间又夹杂着大量的城、障、亭、台,这段长垣绵延万里,便是当年中云的边关
三十五座城池便是三十五道关隘,每城间隔二百余里,总计近万里,因此称之为万里长城,又因为与煌岭相近,因此又被称为煌长城。
此时在这万里长城的中间地带,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关隘。高约七丈,通体由黑岩制成,却涂着淡淡的蓝色。关隘向西北方向是大门,门上三个大字气势恢宏,恍若恒古未变,赫然写着:拥蓝关
此时拥蓝关上人影涌动,为首一人眉头微扬,鼻梁高耸,两颊颧骨微突,一头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他身着一身白色燕下都铁胄,头戴金冠夜明盔,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再定睛一看,这人便是当日在五华山巅封禅称帝的卫辞
卫辞左边站着一身素衣的苏观应,右边则是两位大侍周平罕和彭达堪。再后面又站着不少将领,个个腰间别刀,一派肃杀之气涌动在城头。
众人此时均抬头往下看去,只见拥蓝关前黄沙遍地。距离拥蓝关数十丈远的地方,无数战马拥立关前,马上将士却是参差不齐,着装也未统一。但相同的是,所有人身上那涌起的杀意。
为首几匹战马通体血红,高大威猛。座上一人一身红色甲胄,腰间系着一个古朴的犀牛角,在甲胄下一对蔚蓝色的眼眸充满平静。眉毛斜长,带着傲气,最令人注意的是,即使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依旧坐得笔直。
身后几匹赤色战马上赫然端坐着几位将领,仔细一看。却是当日在封禅大典上出现过的冯琰途、任光青二人。
如此看来,拥蓝关上的便是沧周诸将,关下的自然是风曳群雄了。
拥蓝关上,卫辞同周围几人正谈着话。
“苏将军,想必下面那红甲男子就是此番风曳人的统帅了吧”卫辞微眯双眼,打量着下方千军万马前的几人。
苏观应略一颔首,道:“不错,冬旭生出走风曳后,汗位就是他在坐。他乃漠客霍北康的侄子,还是当年风曳大帅王南定的子嗣。”
“那为何从未听说过”卫辞似乎有些好奇,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那个红甲男子。
苏观应一抚颔下美髯,道:“这个人横空出世,冬旭生前脚刚在大会上被逐出境,后脚此人就被三部部主扶上汗位。霍北康只说是他侄子,又有三个部主的拥护,这才能取冬旭生而代之。”
卫辞默默听了一会儿,才问道:“他叫何名字”
“王骨洲。”
卫辞默念了这个名字几次,不再言语。而是扫视着底下风曳的千军万马,心中已是刀剑纵横、金戈铁马。
“卫辞小儿,没想你今日自己来了。只怕今天沧周国就得亡君了”
底下的冯琰途一把抽出马背边的长刀,挑衅道。
卫辞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他。
便看见那红甲男子右手向后一摆,后方千军万马顿时安静下来。他端坐马上,摆了个风曳礼节,道:“城上可是沧周皇帝风曳可汗,王骨洲,前来拜战”
话音刚落,他后方无数将士纷纷举刀,刀尖斜向上对着拥蓝关,数不尽的怒吼聚成洪钟大吕:“战”
拥蓝关上的沧周兵马顿时被这满天战意一慑,均有些措手不及。
还未待将领去安抚军心,只见卫辞向前一步,一手扶在拥蓝关关沿上,笑道:“朕就是沧周皇上,既是风曳拜战,为何只来了这小十万大军沧周将士镇关多年,仅凭这些马客,就想破我沧周大门”
方才下属将领来报,关下风曳大军行伍数不齐,但总计不过十万。因此卫辞才有此一说。
底下那风曳少汗王骨洲施施然驾马向前,独自一人一马走到军阵前方,微微抬头,望着拥蓝关上那个年纪相仿的沧周君王。
“风曳四部三道,北有法夷,东有皇蒙铁骑,南有百城兵马,黄陂道上更有无数马客,何愁不能南下倒是卫皇上,这万里煌长城上,可还有中云大军”
那王骨洲声音平静,但一言一词都敲打在沧周众将心上。风曳四部统一的战斗力自不必说,当年冬旭生横空出世,踏遍黄陂道,一口气收服四部以后。中云十三州大为震动,北胄、沧周、青澜三国顿时结盟,怕的就是冬旭生偕四部南下入关。
但谁都没想到没过多久冬旭生就约见三国国君,在背新关上签订城下之盟。约定风曳与中云交好,互通有无,永世不得再起战祸。冬旭生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更何况还是半个中云人,三国国君因此也松了口气。
但谁能想到,今日这王骨洲再度一统风曳,率四部南下。倘若失守,必将是中云之祸。
众将众兵想到这都有些黯然,如今沧周边关上所驻守的军队,不过数万,如何抵得住风曳数十万大军
卫辞道:“可汗此言差矣。风曳四部千军万马不假,然莫旗偏于东原,下了马背不过尔尔。法夷人难耐边关气候,入了中云又如何自之尔等马客放荡无序,端的是一伙登徒子罢了。百城部更是我中云同袍,如何会助纣为虐
而我中云,先有三十五城边关线,再有煌岭横贯国境。天时克你法夷众将,地利阻你千军万马,人心更是中云一体敢问可汗如何点兵拜将”
卫辞一番话铿锵有力,顿时激起身后沧周众将士同仇敌忾之心。
那王骨洲蔚蓝色的眼眸盯着卫辞,盯了好一会儿以后忽然笑了一下,道:“这三十五城边关线,不过断壁残垣至于煌岭,今天便教陛下看看如何踏平为我风曳马场”
王骨洲话音刚落,缓缓从腰间解下那古朴厚重的犀牛角。只见他神情肃穆,两手相对举起那犀牛角,那犀牛角有些光滑,上面被凿刻出一个个音孔。
王骨洲嘴唇靠近,丹田一沉,缓缓吹起来。在场所有人便听得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传来,紧接着王骨洲那纤细的手指忽按忽松,便听得号角声为之一变。
随着王骨洲沉闷悠长的号角声传出,他后方那无数匹战马都昂起了头,马上将士纷纷举剑朝天。他们虽然着装不是一样的,但此时都热血沸腾了,他们都听得出王骨洲吹的乃是风曳沙场的阵前曲。
破阵乐一曲厚重低沉,当年王南定南下,同样奏此曲。不少老兵悄然流下一滴泪水,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此时带领他们的,仿佛依旧是那个被称为风曳百年不世出的奇才王南定
王骨洲依旧吹着号角,身边的冯琰途却已挥刀出鞘,怒目圆睁道:“杀”
风曳兵马缓缓移动阵型,只见一辆又一辆投石车从后方上前来,无数攻城器材从军阵后方搬来。
风曳破关战,已然开始
雾气渐渐在密林之中升起,一阵“达达”的马蹄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响起。循着层层叠叠的雾气看去,只见一行人乘马行走在清晨的山林中。
正是谢星一行人,自他们决定改道之后,众人已经行走了两天了。
两天的时间,众人已经翻过见云山了。这见云山确实是如其名字一般,当众人登到山顶时,无数云气仿佛触手可及,放眼望去都是形态各异的云朵。
同时这见云山还是沧周山脉的山脊,翻过见云山后,众人明显地感觉到天气沉闷了不少,就如同大雨将至。这让众人不禁有些担忧,这雨季究竟何时来临
见云山过后,地势急转直下,一座又一座山谷绵延在一起。其中最长的一段谷道,便称为王庭谷。王庭谷长而险,又因为其地形困囿的缘故,所以日夜天气变幻莫测。
此时谢星等人便即将进入王庭谷,顺着谷道而下,左侧的河流湍急奔腾;但水质洁净,众人便打算在此小息一会儿。
谢星走到河流边,用水拍了拍脸,顿时清爽不少。同时拿出了水囊,准备装上一壶水。
谢星蹲了下去,微微仰头,便看见这河流湍急清澈,水清得看不了一点杂物。杂物谢星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身前这段河流岸边,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谢星放下水囊,俯身向下看去,只见在岸边水草从中浮着一个拇指大小的褐色东西。
倒也不是谢星眼睛好,而是这段河流实在太过清澈,连河底的石头都能看得清楚,这褐色的小玩意跟那绿秀的水草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谢星拿着那褐色的东西,仔细端详。便发现这东西本来有些坚硬,但兴许是在水中泡太久了,此时最外面的一圈有些软了。谢星皱着眉头,在思索这是什么东西。
恰好此时王世逢也在旁边洗脸,动作十分粗犷,一巴掌舀起水往手臂抹去。王世逢眼儿尖,看见谢星手里那褐色的东西,咧嘴笑道:“哟,星星儿,你哪来的褐饼从姜都带的给我也来点”
谢星一愣,手上这东西是褐饼当下就把来龙去脉跟王世逢说清楚了,王世逢同样一愣,蹙紧眉头从谢星手中接过那褐饼碎。
看了一会儿,王世逢便道:“这确实是褐饼。我们跑行商的,都得长途跋涉数十日。而且还往往要在野外过夜,因此都需要准备大量干粮。褐饼就是在沧周最常见的干粮,而且步入沧周山脉之前,都会大量准备。不过因为我们途经几个驿站的原因,当时就没有购置。”
谢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变色道:“王大哥,你们带的这条路平时是不是很少有人走的”
王世逢道:“这条路算不得偏僻,但不太好走,加之临近雨季,想必是不会有什么人走的。”说到这里,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骂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难道又有人跟着”
谢星脸色不太好看,道:“我们翻过见云山以后,地势急转直下,这条河流是我们之前走过那段路的下游。那这褐饼很有可能是从上游顺流而下的,难道又有人在背后跟着我们”
说到这里,谢星悄悄叫来易翎,把所有情况跟他说明清楚。
易翎皱着眉头,看着身前两人,不解道:“我们都已经改道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跟着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
王世逢毕竟老江湖了,压低声音道:“在沧周山脉中见到褐饼,可不是一件常事。更何况临近雨季,可没多少人会再走这条路”
谢星二人顿时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谢星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易翎,道:“羽毛,会不会是,是小人作怪”